 上午。电影史大课。 阶梯教室里一反往日的景象，诺大的课堂里，几乎没有人。八点，世界电影史的皮特教授准时立在讲台后面。 “朋友，你们昏了头？今天有伯恩茅斯的球赛。”皮特，一位年轻的教授，黄色的卷发，深邃的眼神。一米八高的身材驮着一身的腱子肉，顶着鹰钩长鼻，撇着地道的英伦腔。望着教室里一个巴掌就能记过来的学生，眼里充满了疑惑。我们才反应过来，大家都去看球赛了。 四个室友，两对球迷！外加两个“三哥”研究生。 六个学生！皮特教授依旧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地上了一堂生动的英国电影史！ “鲁青。你咋像个老娘们儿，磨磨蹭蹭的。快点！”学校食堂里，四人要了快餐，狼吞虎咽打发了肚子。顾不得到租住的公寓里换上厚一点的衣服，鱼贯地跳上了公交车。公交车里也是空荡荡的，我又看了眼时间。心想，球赛快开始了。糟了！不得不和黄牛再一次打交道了。 最近的一次看足球还是在国内高三的下学期——郑州东区航海体育场。姐姐心大，啥事儿都不上心。正值高考备战的档口，我央求她半天，好话说尽，才勉强看在一母同胞的份儿上答应抢购一张球票。其实，我对这马大哈的姐姐仍旧不放心，生怕她粗心大意给忘到九霄云外。 为了能名正言顺走出校门，“坑蒙拐骗”全使尽，才得到班主任一张离校的出门证。满头大汗的我气喘吁吁跑到球场。姐姐已经在入场口等着。我看到她那一张沮丧的脸，就知道球票没买到。那一刻，我真想踢死她！ “滚蛋！”怒不可遏的我，把手心里汗水浸湿的出门证，摔在了姐姐的脸前。 “神经了？”姐姐被我的愤怒气得发了脾气。她掉着可以拴牛的脸，扭头跑向我刚下的出租车，我也只好赶紧跟上——人穷志短，还指望她的金援呢！ “你姐三点都来等票了！”姐姐上了出租车，还没等我上车，“咣当”一声重重拉上车门。 司机侧目：“拉你这一趟活，可不够修门的！” “没买到票吧？”司机好像看出了的我愤怒。 他从兜里掏了一张票出来，攥在手里。 “这票本来是买给俺孩儿的。奶奶的，学校打架被开除了。还来个屁！不修理他一顿都便宜他了！你要想看，票我给你。”好像不要钱一样的轻松淡定。但，愤怒的话语中不乏对儿子被开除的无奈。 “多少钱？”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实话实说，原价160块。看你是个学生孩儿300块吧！”一副救世主的态度。 “如你所说。学生一枚。我手里只有260块。”心急如焚的我急霍霍承诺还没到手的金援。 “280！不能再少了。要，你掏钱，我给票。” 球场里，建业的铁杆球粉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声入耳。我恨不得立即、马上飞入球场，成为他们振臂高呼的一员。 “行行行。280块。我扭头看向姐姐。姐姐虽然生气，但还是掏出了三张红色票子塞给了我。瞪我一眼，莞尔一笑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得意地下了车。望着入场口的我，等着找零。此时此刻，恨不得不要那二十的零钱飞到球场。 “你先下车，我找找零钱。”司机在包里摸索着钱，可刚等我下车关上门，车就跑没影了。 “妈妈的！还是300一张的球票。”这个二道贩子竟然骗一个学生，良心让狗叼了去。姐姐也是一脸的愤怒。 顾不得这些了。我三步并作一步，跑到入场口。检票的保安正要合上轧机。“叔，等一等。”我急切地大喊。 浓眉大眼的师傅，抬了一下头，接过球票，疑惑地在手里抖了抖，像许多商超门店收银员一样举着票对着路灯昏黄的光，看了看，决绝地说：“假票！” 五雷轰顶。我怔住了！父亲工地砌墙一天的收入。300块呀！对不起了，我心中的神——建业队！ 千刀万剐的黄牛！孔老夫子的“童叟无欺呢！！”这是黄牛留给我第一次的糟糕的印象。 想到这，我打了个寒战，我问室友：“咱们没票啊，咋看球啊？” “咦。笨死你吧，找黄牛！我不信英国没黄牛。”鲁青激动的口吻可以看出，他恨不得直接出现在球场里。 怀着担忧四人来到球场。 离比赛开始就差15分钟。好不挤出人群，找到个空旷的地方，没想到鲁青给我来了一句：“元，你知道咋找黄牛不？” 哎！我心里这个火一下就上来了：“不是，你这火急火燎的，我以为你门清呢，原来你不知道啊。” “哎呀，那不是激动吗，好不容易来看个球，谁不想赶紧来啊，之前买票都是在官网上买的，实在是没接触过黄牛。”鲁青尴尬地笑道。 “等吧。”说完这两个字，我便拉着这一行人蹲在了球场壁垒森严的高墙旁。 离比赛开始就剩5分钟了，已经可以听到球迷们的呐喊声。鲁青在一旁戳了戳我：“元，还等吗？” “等。”我斩钉截铁的说。话音刚落，过来一个满脸大胡子嬉皮士，一眼看上去就是专做外国球迷生意的英国倒爷！。 他开门见山，“要票不？”两眼滴溜溜转的目光，看着我们这四个老外。 “多少钱？”。 “四张，220磅。”他吃准了我们。 我手指一掐，乖乖1800块人民币！一个月的口粮啊。 “太贵了，便宜点。”我迅速进入讲价模式，心想，球赛只要开始，球票就砸在他手里了，他必须赶快把票卖出去回本，这是在国内买黄牛票买出来的经验。 “55磅太贵了！我们都是学生。40磅。” “不行！最低50磅。”说话间他拿出了球票，把我们拉到更隐蔽的地方。 鲁青第一次买黄牛票，有些担心，一直给我递眼神。我懂他的小心思，他不放心，我又何尝能放心呢？中国人还骗中国人呢，更何况老外呢。但情况摆在这儿，没票就不能看球。 “别让保安看到。”他用余光撇着站在远处的安保，小声提醒。我心想，安保也不傻，肯定知道我们鬼鬼祟祟地在干嘛。 “这样，45磅，我们都是学生，真没那么多钱。”我是既怕过低的价格吓跑黄牛又担心室友们个个空瘪的口袋，咬咬牙加价五磅。 他挠挠黄色卷毛，考虑了一会说“48磅。给你们便宜点，你也多少给我加点。” 这时，另一个室友在旁边提醒我：“他不会卖咱假票吧？”这让我想起了那次糟糕的回忆，我脑袋瓜子迅速想出了一个办法…… “没事，到时候我拉着他一块，等我们进去了，再放他走。”我心想这家伙也听不懂中文，边说边往外迈了一步，避免他拿钱就跑，提前卡住他的去路，实在是害怕悲剧再次发生。 凑够钱，钱递给他。我告诉他，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检票口。我以为他会不同意，没想到他竟然说：“当然！诚信第一。肯定要去啊。如果安保问你们这票哪来的，你就说我们是朋友，一伙的。我叫Rob。” “你叫我Li吧。”我说道。 到了检票口，我给鲁青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在前面，我站在后面，这样夹着他，省得人跑。我看着手里的票，不由得又开始担心了。手心出汗，我看着前面如长虫般的队伍，一点一点的往前“蠕动”就更紧张了，这时候rob突然扭头，忐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到我神情慌张，他问我没事吧，我赶紧编了个瞎话说：“第一次看英超，太激动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放轻松，相信我们进去后，就会忘掉这一切，纯情的享受足球的魅力了。”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脑子想的只有一句话想法：这票千万不能是假的啊！ 终于，挪到闸机口了。安检人员检查了我们的包，然后在机器上扫票。只差一步，推开闸门就能进去！实在是太紧张了，当然也有兴奋 ，把推闸门这事搞忘球了。当我再次扫码的时候，机器上显示了红色的提示灯！我心想完蛋了。回头再看，Rob不见了。立刻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想找到rob在哪。可外面那么长的队，怎么可能轻易找得到？就在我恨不得拥有雷达一样的眼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Li！”我循着声音一望，，rob居然还在！奶奶的，卖我假票还不跑，还敢叫我？何其猖狂！我冲过人群三步并两步飞奔到他面前。 “怎么了？你怎么不进去？”Rob一脸疑问。 “我扫不了我的票。！！！”我那带着愤怒的声音像是火山爆发的岩浆冲破坚硬的地壳喷薄而出。 “不可能！你肯定是做错什么了。”Rob反倒是一脸淡定。 “你卖给我的是不是假票？”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质问。 “怎么可能？我不卖假票啊！这样你跟我来。”于是我招呼着朋友们和他一起来到了另外一个进场的通道。“稍安勿躁。”Rob安慰我们。安检人员扫了我的票居然扫出来了，我一脸震惊。 “你是不是忘推闸门了？”Rob看着我，一脸的无奈。这时我突然想起，我好像确实没推闸门。 “哈哈哈哈，对不起，是我的错，哈哈哈。”我一边尴尬地大笑，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太激动了。”我也为我之前质疑他的话道了个歉。 “快进去吧，球赛都开始了。”Rob说完就离开了。我们四人也步入了球场。 球赛开始了。球场座无虚席。三万人的球场啊！主队球迷的助威声震穿耳膜，直冲云霄。 我是客场球迷。但这张票是坐在伯恩茅斯主场球迷区。每当我喜欢的球队进球时我只好用英文表达“遗憾”，好让让这些球迷感觉我是支持伯恩茅斯的，然后再用中文表达内心的兴奋。这是中国人人的小聪明——害怕这群素有足球流氓之称的疯狂的球迷们认出来揍我一顿！但不得不说，英超球队的氛围是真的很好。客队球迷的远征，主场球迷的激情，以及专业足球场近距离的感受——可以完全清晰地看清球员脚下动作和身体对抗。每一分钟都精神紧绷，非常过瘾。 客队完胜！ 正当我一脸地兴奋准备离场时，球场下突然发生了骚动。主队球迷们如过江之鲤翻过广告牌跃入球场，几个极端的主队球迷翻过两道广告牌，飞奔至客场球迷区，拉着一个客场球迷就是一顿狂揍。正离场的客场球迷看到志同道合的挨了打，转头也加入了“战斗”。不分主客场只享受足球激情的球迷则在旁边起哄，更有甚者跑过一整个场，绕场大呼小叫。真是应了国内的吃瓜群众那句话：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英国人足球流氓的DNA被唤醒了。 赶紧离场！省得这场混战波及到我们身上。躲事儿也难。就在我们准备逃离“战场”时，从后面冲下来准备加入斗殴的球迷，直接就把我们挤回到了球场上。拳头就在脸前飞舞，那个胆子小的室友已经慌不择路了。虽然我在国内也见过球迷打架，但也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保安们也在尝试着维持秩序，但十几个保安怎么可能制止住这样近乎百人的斗殴。我眯着眼寻找出路，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后衣领，拽着我就往后退。我准备还击，抬头一看，原来是Rob！他也正准备离场，但被拥挤的球迷顺势推了回来。行进间，正好看到我们被困，就把我拉了出来。Rob和我横冲直撞，终于冲破重围，跑出了球场。 球场外已经来了四五辆警车，警察们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下车就冲进了进去。好不容易逃离了斗殴的现场，现在就是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平复心情，然后回“家”！ 作者：李靖元，河南中牟人。大二电影学院留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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