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喜欢我。
星星进了手术室,我就在前台等。长椅上卧着的这只猫也是“奶牛”,只是和星星的颜料搭配和使用比例稍有不同,它是白多黑少。它的白毛略有些发灰发暗,不像星星是纯白的。宠物医院是开放式的,所以这应该是一只放养的猫咪,接待我的短发姑娘证实了我的猜测。
她叫小花。我小心地靠近她,“你在这里干嘛呀?”我凑过去想坐到她旁边,俯下身子轻声说,“我坐一下好不好?”她抬起惺忪的眼睛瞟了我一眼。猫是没有表情的,我不好揣测她对我的想法,并且所谓的“好不好”并不是真的要征求她的同意或许可,如果她是一个孩子,我也会这样问。
我轻轻坐下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触她的背。我很小心,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强烈的反应。这时她转过头冲我叫了一声,但是张开口,声音却不知怎么没发出来,大概是睡得久了,或者她的嗓子是哑的?这一声,跟星星半睡半醒的时候跑过来求撸时发出的那一声尖细的叫是一样的。
她爬起身子抬起右腿往我大腿上一搭,然后就迈步蹲了上来。这种情形在星星身上几乎是没有的,即便在它幼时也是如此。
我心里有些窃喜,一下一下轻抚着它的背。一面却有些失落,一面小声叹息,心里有个小人儿絮絮叨叨地嘀咕着戳着星星的脑袋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宠物医院的姑娘们远远地看着,“咦,小花今天怎么了?”也许她一直表现得不怎么亲人,所以他们才觉得她的举动有些令人诧异。“小花喜欢他吧。”可能是吧。我一直觉得,让一只猫咪喜欢和接受自己,基本上和让一个小孩子喜欢和接受自己是相似的。
要温柔,要善意,要一点点小心地试探,缓步靠近,直到他向你张开双手,直到他信任你,直到他完全接受你,直到他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拿给你和你分享。而一只猫向你表达信任和依赖的方式通常是跳到你身上,卧到你怀里,那些散养的,有的甚至会给你叼来一只鸟,一条鱼,甚至一只老鼠或一条蛇。
这与一个信任你,从心底里全方位接受你的孩子的举动有什么差别呢。
星星对割了蛋蛋这件事仿佛一无所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性子一点也没变。都说绝育后的猫脾性会变得懒散迟钝一些,但是在它身上却完全没有任何迹象。仿佛它的蛋蛋原本就是个多余的无用的东西,割了也就割了,好像人类的阑尾,长在那儿不嫌多,少了也没什么影响。
我把脚搭到沙发上,它立刻蹿上来抱住装腔作势地狠咬,还是有点疼的,但我知道它是在跟我玩儿,它要是真的一发力,脚上还不立刻多出几个血窟窿啊;我把手放在它屁股上,它马上就应激了,尾巴两边摇来摇去,然后就开始狂甩,见我还不拿走,就扛起脖子要咬我了。
我看着它戴着羞耻圈的样子,从开始的百般抗拒到后来一脸的生无可恋,也觉得作孽,吃饭上厕所都特别不方便,我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盯着,而且它体格壮健远胜我百倍,戴到第五天就给它摘了。
只要我起床了,吃饭一定要喊我去陪它,我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坐到小板凳上给它作陪,时不时还仰起头要我摸摸才肯踏实,可是却不肯让我哪怕抱那么一小下。它还是那副惹不起的臭德性,也许我应该庆幸。
它似乎有着某种强烈的尊严感与界线感:除非老子愿意,否则休想碰老子一下。在这方面,有的人类也要输它几分,真的,我见过太多没有廉耻毫无底线的人了。每当想到这里,竟不由地从心底里对它生出几分敬意,真是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