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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身自选诗十首

 置身于宁静 2022-05-21 发布于浙江

程一身,本名肖学周。河南人。著有诗集《北大十四行》、《有限事物的无限吸引》;专著《朱光潜诗歌美学引论》、《为新诗赋形》;译著《白鹭》、《坐在你身边看云》。曾获北京大学第一届“我们”文学奖,第五届中国当代诗歌翻译奖,第五届栗山诗会翻译家奖。

程一身自选诗十首

新年与自新

冬日沅江晴暖的下午

我在步行街附近的岸边散步

一艘渡轮刚刚离去

对岸对我没有吸引力

这边未必风景独好

贵在有我,有我就可能有一切

元旦不元旦也不重要

日子无新旧,如果不能自新

每一天都会重复昨天的自己

此刻太阳将白亮的光线射入绿波

锁链中空的投影减轻了大地的重负

而我愿意把一株长出新枝的

老柳树视为同类,没有什么比它更美

我能感到它自由的呼吸

使周围的寂静发生均匀的轻微颤栗

夜游西湖

深夜的风密度更大

湖水被吹得与苏堤齐平

朝我们涌来。风中的枝影

在我们脚下急剧晃动

灯光被摇得厚薄不均

打在脸上的五色光斑

反复挪移我们的感官

我们带着行李谈诗

王朝云长久陪伴苏东坡

都是雕像,不再有知觉

谈论他们只不过暂时

安慰了我们肉体的寂寞

泸州的汇合

正午白热的阳光已变得柔和

在两江汇合处洒下点点淡黄

下午四点的阳光也照在对岸

楼群上,映成江面一条条赤黄

望江不语我自醉

沱江静如湖泊,长江开阔

只有一人宽的水面奔流向前

与近岸回流的江水反复生成

浪花与漩涡,起伏的水声。

望水不语我自醉

满眼锦绣般的水纹不断流变

有时江水从水纹间翻涌出来

形成洁净的镜面,众多方向

的水织出繁复的花纹

望美不语我自醉

我心中的赞叹与远处江面上

飞翔的红嘴鸥的鸣叫应和

此时水与水汇合声与声汇合

我与锦纹上的身影汇合

望你不语心自醉

唢呐手的抒情

离开逝者昔日的新房

踏上逝者走过的街道

喇叭的广口剧烈摇晃

正俯对地心,又戳向天空

突然朝前刺向虚无

唢呐手的脚掌顿入土地

有时跪下去,又跳起来

这些必死的人正在拼命

把体内所有气力和苦楚

通过窄门吹向辽阔的区域

我情愿看雨

遗憾,这张拍摄雨的照片

只拍到了雨洗涤的事物

跑道长椅路灯摄像头

事实上此刻雨下得很大

伴随着有节奏的唰唰声

一行行整齐的雨线均匀

落入草地,不是垂直撞击

而是倾斜着(仍不改整齐)

渗入事物。甚至风

也不能吹乱它们的布局

没有人要求雨这样完美

它自己情愿。这岂不让

某些随意分行的人羞愧

雨比诗美,我情愿看雨

每个人的尘世

这是我的尘世也是你的尘世

我们以那片秋日芦苇为背景

拍出属于你我的不同照片

我在这张里你在那张里

相同的只是背景或尘世

如今看到人我不亲近

看到草我不嫌弃,看到泪

我不劝慰,看到笑我不欢喜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

尘世,各自在此暂住

在杜甫陵园

俯首,躬背,众鸟齐鸣

有的鸟栖息在他的头顶

四周青松密集。雕像之后

是墓地,一个大土堆

前有数碑,唐碑较低

只能看到一个“工”字

清代二碑被玻璃罩起来

临近地面处溅满了泥土

我不曾动手擦去它们

泥土比碑上字迹更清晰

登上坟顶,居然很平

如洁白坚硬的石镜

站在众树间四下观望

自觉登杜甫墓而高于天

宋陵

两排文武官吏及各式动物

被风雨侵蚀,雨迹呈槽状

雕像看上去是木质的

用手一摸,却很坚硬

有的雕像被斩了头

有的被劈去了脸

未留血迹却让我感到疼痛

去石窟寺

司机与售票员都是女子

出市区以后,车简直飞起来

路面不平,车身时而腾空

而车速丝毫不减

正值午后,售票室内空无一人

又乘旅游公交返回市区

仍是女司机,仍是飞车

石窟寺前数站为常香玉故居

此地女子概受“谁说女子不如男”激励

与罗羽沅江漫步

空旷,沅江两岸的安静里

偶尔回响着类似于打夯的声音

他们甚至会修改河流

让它更正直,以便装满石子的船航行

停泊在岸边的军舰充当了酒吧

抗洪纪念碑那侧,他们在歌唱

强烈的抒情构成另一种噪声

你远距离瞥见诗墙上的“里克尔”

笑着说刻错了,却不知

这是他们的另一种修改

在传播途中,多少“里尔克”

被匠人变成了“里克尔”

你敢保证你以后不会被刻成“羽罗”

沅江可以被修改,却不会变老

容纳过那么多炮弹与尸体

江水依然清澈,它的自洁能力令人羞愧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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