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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校园作家‖【飞絮中的等待】◆张云凤

 白云之边 2022-05-21


作者简介
张云凤,山东人,在校大学生。现居住地 山东省淄博市山东理工大学西校区,永远相信,文字的力量可以超越生命。

 飞絮中的等待 

每年的四五月份,杨絮的花穗炸开,风一吹,漫天飞絮落到微波荡漾的湖面上,落到杂草从上,落到农家人的院子里,白茫茫一片。这实在不可以与“白雪纷纷”相比拟的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景,而是一场无可躲避的灾难。

家的南面是一片杨树林,北面也有十几颗老杨树。每到这个时候,家里的门窗以及盛水的大缸都要严严实实封好,用的时候只消开一条缝隙以防飞絮钻入。就算这样,也不能避免呼吸时喘进身体里导致喉咙发痒、打喷嚏。或是迷了眼,那又是另一种惨状。

一场雨就能让这作恶的杨絮偃旗息鼓,可这场雨迟迟没有来。为此,父亲曾多次告诫他的母亲:“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去。待在家里,吸进这些东西会让你咳嗽更严重。”

然而她总去杨絮里,连同一个已经咯吱响的小马扎。她的头发近乎全白了,白得发黄,偶尔几根黑色的头发长出来,很快又变成白色。她整个人都坐在杨絮里,头发衣服上沾着杨絮,马扎放在杨絮里,脚边就是成团的杨絮。她和路边的杂草一样同杨絮交缠在一起,喘息时喉咙里发出沉重的“赫赫”的声响。

午饭后的一段时光,大部分人都选择小睡一会儿,村庄又进入一段短暂的安逸时光。祖母带着她的小马扎挪动着走出家门,在胡同口的阴凉处坐下。远近的几排房屋中已经空缺了很多人家,大多是子女在外面购置了房子,又将老家的父母接去城市里住,从此以后老家的房子就闲下来,年节的时候或许会回来看一眼。而留在这里的,也有很多都是不愿去城市的老年人。

四周没有声音,两头圈养在外面的老黄牛和祖母做伴。老牛枯燥地嚼着食槽里的干草,几只苍蝇围着它们的屁股乱飞,发出令人厌恶的嗡嗡声。黄牛就用那条灵活的长尾巴驱赶它们,尾端柔软的毛发扫过身体,同时也扫掉了身上的杨絮。祖母的眼皮很沉重,睁开眼睛就要耗费许多力气,所以除了疲惫,你从她的眼中不会得到任何其他的信息。而老牛的眼睛睁着,大而无神,同样也是一无所获。祖母到底在想什么?

天地是什么,宇宙是什么,地球是圆是方,这些都不是祖母考虑的事情。不过多年前我曾在一众七八十岁的老人之间听到这样的对话:

“我们头顶上,还有人,一层一层的。”

“掉下来了怎么办?”

“哪能,我们也在别人的头顶上!”

祖母也在那群人里聚精会神地听着。那时的我还小,上了几年学高傲的不知天地为何物,想要在这群无知的人里炫耀我学得的知识,于是表现出很神秘的样子:“其实,我们住在一个球上。”

“崽,那样我们才会掉下去!”

所以我该怎样解释地心引力、解释牛顿和那颗意外的苹果呢?只能作罢。

祖母在胡同口的时候偶尔会有路过的人,与祖母寒暄几句时候便匆匆离开。她的眼睛就会在这个时候短暂地放出一丝光亮来,一丝可以追寻的、明亮的光。她已经无法同青春洋溢的人般调动脸上所有的肌肉来表达情绪,所以只浅浅地笑,近乎无色的眉毛弯着,说话不紧不慢。

祖母生命的后十年没有走出过这个村庄,甚是很少走出这个离家门不到十米的胡同口。她一生养育了七个子女,最小的是我父亲,也是唯一的男孩。她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不愿意去六个女儿家久住。在一个孩童的心里,姑且把我也算作“孩童”一类,家的感觉大概就是父母所在的地方。而对于祖母来说,家的定义或许是最开始繁衍生育的地方。在这几间老屋里,一个个女儿们降生,长大,然后嫁去别的地方,组成另一个繁茂的家庭。祖母把自己的根扎在了这里,就像屋后的老杨树,即使后来被人卖掉换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它庞大的根系早已丝丝缕缕渗透到这片土地里。洪水来时,这里的泥土不会轻易松散开随沙石流去。

然而,终有一天根会腐烂,祖母也会老去。大风刮起,柳絮杨絮充斥着整个世界,混合着失去了根的尘土,迷了人的眼睛。祖母在飞絮中,心中有怎样的想法呢?是在盼望着明日,还是期待着一个过路的人,同她说几句话呢?

我曾经无数次想要为她拂去发丝上的杨絮,在那个安静的午后无数次想同她开始一个有趣又不唐突的话题。然而她却沉默着,她的沉默也使我沉默。在她沉默的背影之后,是平凡的四间屋子,而眼前,透过纷飞的杨絮之外,是站在过去里的丈夫,未长大的孩子,还有不再的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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