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杨过与小龙女的＂情＂是何物(悟)

作者:  冰心白龙

到底情是何物？具体来讲小说里所描写的杨过小龙女的爱情已经是人世间的至高典范和艺术形态，抽象的概念只是存在于作者和读者所能向往崇拜的一种精神境界，却不是人所能达到的现实或理想的极致，不过还是想以小说对杨过小龙女之间的微妙关系所设定的情节为基调，来谈论一下这个由古至今被人们执着寻求的爱情命题。

一、情是互补

常常会问，我们为何如此向往真正完美无缺的事物（追求完美）？包括人的情感。有这么一个西方传说，人原本是双性人，有一半是男性，而另一半是女性，后来被上帝劈开两半，离散于凡间，所以人们都竭力要找回另一半的自己，寻求心身的完整无缺，这就是人与生俱来所谓的＂情欲＂，这不但是身体上的需求，更多的是心灵上的需要，一旦获得或失去，便会令人为之痴狂，但是茫茫人海里，我们又如何知道眼前那个自己倾心迷恋之人就是你缺少的另一半？试问这世上与你情投意合的人可能有许多，甚至有比眼前人更合你的心意，只是你们相见恨晚沒遇上罢了，但更多的是可能永远都遇不到，这就是产生情愫的前提条件＂缘分＂，但更多的是＂有缘无分＂。

要说缘分是一次人生偶遇后由心而发的命定归属之感，当你们真心真意相待眼前人一段日子后，两个人的情感就会自然产生一种微妙的化学反应，彼此融合，在面对其他异性朋友的时候，再不会有这一丝电光石火般的感觉，所以堕入爱河中的恋人们才会由心发出如此的感慨：“Oh，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而往往这爱情并非一成不变，人可能会变，心亦会变，所以绝对完美的爱情是不存在的，只有认知内的相对完美，因为人外有人，完美之外也许还有更完美的。感情就像曲谱，两人是二胡上的两根弦，有时会出现不和谐的音符，可是月老又能保证你和“最完美适合”的另一半之间就是绝对的和谐？所以坚贞的爱情不在乎两人是否完美无缺，是否相处时绝无情感危机，而在于对方是否在有限时光里珍视眼前的那份感情，将两根琴弦的音律协调到一致，内弦的高亢明亮，配合外弦的沉稳雄厚，才能在阴阳的交融中演奏出天地间凄美的爱情绝唱。

十分感叹，现实中类似杨过与小龙女的人很难存在，但或许正是如此超越现实的个性，反而成就两人在作者的想像空间中可以如＂中国结＂一样交织在一起的基础，小说里提到过两人都是“天生至情至性”的人，纯粹狂热到令读者望书兴叹，即使小龙女几度离开，他们的感情几番陷入绝望境地，狂热的思念和坚贞的感情亦能支撑杨过赴海角天涯去寻找小龙女，因为命中遇到了她，世间便再也没有一位女子，能像小龙女那样抚尉杨过破碎的心灵，如此丰富他的精神世界。杨过自小缺乏亲人的关爱，小龙女自幼缺少玩伴，两人在一起正好互补了残缺的童年，彼此交心便如鱼水之欢，因为各自都获得心灵的需要。

＂情＂并非仅仅满足身体的需要，而是两颗灵魂彼此的相互牵引交织，从而萌生的幸福愉悦之感。程英、陆无双、绿萼、郭襄诸女固然都为上乘人选，不过她们都达不到小龙女一人于杨过心目中的高度地位，因为小龙女与杨过的感情有着得天独厚的绝对优势，那就是古墓童年相处＂青梅足马＂般的四年时光，足以奠定他们俩人之间无比坚贞的感情基石，不管是亲情味儿的爱情，还是爱情味儿的亲情，他们经已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他们生死相随，因为由始至终，他们就绝不能失去对方而独活。

二、情是无私

诚如学者所言，爱与被爱的欲望乃人之常情，试问世上有那个人是只想疼爱别人，却从来无需被人疼爱的。于女子而言，从传统思维上是渴望找一位永远贴心安慰对方，能让人有安全感，值得依靠的＂暖男＂，又或者你想着付出就必须要有回报，如此恐怕经已埋下了感情破裂的隐患，因为身心再强大的人总会有脆弱的时候，相互之间的关怀照顾疼惜怜爱理解，总比单方通过索取更能加固其感情，更能从而获得更大的满足感，况且是对于像杨过这样有着无父无母身世背景的孤单男子，这可真是求之不得，另一方面我反对杨龙像小孩对母亲那种单纯索取的＂亲情＂的说法，因为爱不是单方＂付出＂，而是双方的无私＂献出＂，爱是每个人权利，也不是付债，不求回报默默在你背后守护着你的那个人，才是真心待你好的人，是值得你付托终生的那个人。

回想到孙婆婆临终前对杨龙的托付，她奄奄一息的对小龙女说：“我求你照料他一生一世，别让他吃旁人半点亏，你答不答允？”苦口婆心的对杨过说：“你龙姑姑无依无靠，你……你……也……照料她……一生一世”说罢便与世长辞，这实是含辛茹苦、饱经沧桑的老人对两个无依无靠小生命的最后寄望祝愿与深沉怜惜悲悯，就是这两句话却成了他们此后坎坷人生路上的唯一信念，也正是十六年来他们坚守的爱情信仰。

重阳宫大战中小龙女的一处举动深深让我万分感动

【小龙女依偎在杨过怀中，迷迷糊糊间见金轮国师持轮而上，心想凭杨过一人之力，决计敌他不过，低声道：'过儿，你给我找一把剑，咱们……咱们……一起……一起使玉女素心剑法打他。’杨过胸口一酸，低声道：'姑姑你放心，过儿一人对付得了。’小龙女向左挪移，要尽量遮在杨过身前，为他多挡些灾难。”】

小龙女正身受剧痛的同时，仍然倾尽全力以自己柔弱的躯体来保护杨过，她不仅是杨过的情人，亦是亲人，是母亲或姐姐，是什么一直维持着他们感情的天平于某种微妙的平衡，那怕是风吹雨打，天塌下来也无法使之动摇，依然在那里保持着一个稳定的姿势，坚若磐石。

襄阳城外，小龙女与杨过的一场误会，令她肝肠寸断，心如刀割，可当她将淑女剑依依不舍地交托于郭芙手中时，她临走的嘱咐是：“郭姑娘，过儿心地善良，他一生孤苦，你要好好待他。”她依然是以一个疼爱怜惜杨过的心态来对待这份失落的感情，没有半句怨言，相比之下，程、陆、萼、襄无疑皆为难得的痴情女子，但远远不及像小龙女这样以母性的心怀来包容一个完整的杨过，她们对杨过更多的是倾心仰慕，却没有足够让杨过的个性得以憩息与舒展的广宽天地。如果她们中的一人真的与杨过结合一起，他们至多能获得情人间的幸福甜蜜，却不及杨龙间如滴水之恩般要从心底里发出对命运的呼唤。

三、情是舍得

对待感情，小龙女既能珍惜，又能舍得放手，例如托付淑女剑，随后追踪二道的时候，是发生在小龙女受到杨过变心和失贞的双重打击之下，试问世上有那一位女子会冷静对待?此刻的小龙女完全没有那个心情精力再像上一次那样彻夜思考来权衡得失利弊，选择离开实是无奈之举。

说到第二次的分离，奈何小龙女只因黄蓉的一翻话而担扰，因杨过的坦诚于众而伤心离开，但她始终是秉着一颗怜爱杨过之心，从原文中完全可以看出她的心理活动，她的多方面决择全都是围绕着杨过一人，丝毫没有为自己着想。

此时失落的小龙女与一般女子的心态有着不同之处，通常女子死心后会为自己找一条后路，既然不再抱有对感情的幻想或强烈的期盼，最起码有另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归宿去过上好日子的想法，并精心维持好一个安宁稳定的家庭，但小龙女显然没有为了自己日后能过上幸福日子的想法，却只怕自己耐不住思念与寂寞而出去找杨过而遗害连累于他，她选择用一种最残忍的方法来束缚自己的自由，用一把道德的枷锁来禁锢自己的情感，当面对公孙止柔情蜜意，吐露求婚之意，此时便恰巧成为小龙女用来自我束缚的具体对象，跟公孙止是否能与自己好好过日子的男人根本毫无联系。

假如杨过没找来或来得晚了，小龙女已经与公孙止成亲，这两人的婚姻根本就是荒谬的，心灰意冷的小龙女草草嫁了人，她的心境不仅无法成长成熟，反而会愈加支离破碎，因为她从来就不是怀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与人生的心态去嫁人，男人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试问女人与一个不是自己心爱的男人同床共枕，会是一件多么痛苦难堪的事，所以才会有这么一个说法"妓女是这世上最自虐自残的职业"，即使她生了小孩子，无法想象她以那深受摧残的心神去养孩子，我不禁要怀疑这小孩能否身心健康成长……

事实上公孙止只着迷于小龙女的美色，再说公孙止得到的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她的心，相反小龙女倒不如姿色平平却能对他千依百顺，痴缠体贴的柔儿，为了娶到小龙女，公孙止宁可百般迁就，甚至低声下气，谁能保证婚后的公孙止还能有如此的耐性?一再容忍终日郁郁寡欢，心里头思念着另一个男人的妻子？面对杨过出现，令他身为一谷之主的尊严岌岌可危，不管婚前还是婚后，都将会是他面临崩溃的一个转折点。杨过的出现令他不复有那装作的风度翩翩，而显露其阴险狰狞的本性，但最糟糕的是，可能小龙女将彻底沦为一个像行尸走肉般的女人，拍一下手，带她进来，再拍一下手，带她出去。

假如杨过看到的小龙女已经成了公孙止的妻子，甚至生了小孩，那也肯定不是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小龙女也肯定不是幸福的母亲。两人的婚姻反而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茅草屋，经不起任何外力的动摇，爱她如命的杨过，绝对会拼死解救爱人于水火，并且竭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因为她为了杨过的家族矛盾已经承受了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痛苦，程陆两人独身一辈子，是因为她们可以珍藏这份感情，不至于相思难耐而管不住自己去痴缠于杨过，而且她们最后还是孤独终老，由此可见杨过在她们心中极其优秀，杨过之外，其他的男子都难合眼缘。佳人为伴、损友为伴、独处这三种人生无疑是第二种人生最糟糕，还好不至于净身出家，起码她们的身心都是洒脱向往自由的，但小龙女无奈嫁给公孙止，却是用牺牲自我近似虐心的方式来成全杨过将来的无限可能，还有黄蓉口中的所谓前程与名利。

四、情是包容

这么一句名言＂成功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成功对于传统而言无疑是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家庭，小龙女不仅以自己母爱般的手温柔地呵护着杨过成长成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能够绝对包容尊重杨过的完整个性，她明白杨过是那种活泼好动、喜欢揍热闹的性情，喜欢清静的她能给予理解，保护他健全的个性，给他完全自由的空间，那怕自己会为此而承受分离的痛楚，决不让他的个性受到丝毫的伤害，这正是小龙女心灵的坚韧之处，她是多么空灵而富有弹性的女子，她的离开不仅不会令杨过火热的心熄灭，反而会形成一个强大的引力场，令他更加痴狂地去追寻本应属于自己的爱情，尽管分离十六年的煎熬，他都不会因失去爱人之后而移情别恋。

假如杨过没经历过这前半生的历练，练就一身铁骨钢肋，以他年少轻浮的心性，试问能否与小龙女在活死人墓里共度余生？与其束缚对方的个性来维持一个看似安稳的感情氛围，倒不如在生死与共、颠沛流离中为暗淡的人生开拓一条光明的出路，令平静得烦人的河流陡然遇上挺立的岩礁，碰撞出激情四射的浪花。正如前面提到的，爱情是两颗至情至性的心灵之间的相互牵引，小龙女冰雪般晶莹的灵性与杨过烈焰般狂热的灵魂都因为彼此的相辅相成而发挥到极致，唯有这俩个人才能真正引导着对方向着理想不断成熟，不断成长。

五、情是多面

也许爱情需要我们终其一生去探索， 亲情有血缘关系根深蒂固， 友情是一种惺惺相惜和宽容， 爱情的坚贞则需要综合亲情和友情的要素。

爱情不是一个单纯的物事，它混合了人世间所有因素：个性、气质、喜好、身世，成长环境，心理状态，种群习俗、工作环境等等，撇开其中一样，你都很难看清"情"到底是什么。

小说家的巧妙之处在于他的叙述方式，而不是爱情本身，其实他们叙述的爱情，与世人并无二致，每个人都能遇上那神魂颠倒的巅峰时刻，但是人们别无它选，这种巅峰时刻很可能就是一瞬间，很快错失。但是小说家却善于塑造以上因素（个性、气质、喜好、身世、成长环境、心理状态、种群习俗、工作环境等），以及一个充满机缘的故事主线，种种串在一起，书中的主人公一定是在劫难逃。世上对爱情最清醒的可能就是小说家了，他们制造的埋伏，能捕捉到呈现最好外形的爱情。作为一个爱情大师，金庸确实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