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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据作家吴东峰回忆，上世纪80年代初，南京军区召开老干部座谈会，时任南京军区司令员的向守志亲自主持了这次会议，到会的都是曾在南京部队工作过的身经百战的老将军。 会议进入发言环节后，向守志司令员走到了自己旁边的一位白发老人身边，弯下身子态度谦恭地在这位老人耳边说了几句话，老人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发言。 座谈会结束后，向守志司令员又走到了那位白发老人的身边，再次弯下身子附在他耳边说了小声说了几句话，白发老人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发言。 会后，吴东峰忍不住问与会的同志，那位老人是谁？向司令对他为何那么尊敬？
向守志 与会的同志回答说：“这人就是南京军区的老政委，开国上将唐亮。” 唐亮，位列开国57位上将之一，曾是华野三兵团的政委，他和陈士榘上将并称“陈唐”，在解放战争期间，他先后参与指挥了宿北、孟良崮、鲁西南、洛阳、豫东、淮海等一系列战役，威名赫赫，战功卓著。当时曾有“陈唐陈唐，势不可挡”的美誉。 然而，在开国57位上将中，唐亮这个名字并不为如今的人们所熟知，今天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位被称为“军中第一老实人”的老将军。 唐亮成为“政工上将”的两位老师：彭雪枫和罗荣桓唐亮1910年出生于湖南浏阳，16岁时参加了当地的农民赤卫队，不久后他就跟随部队参加了支援红三军团（司令员为彭德怀）攻打长沙的战斗，从此加入了红军。 1930年年底，唐亮从红一方面军总政部主办的政治训练队毕业，他被安排进入红8军6师担任师委秘书，而直接领导他的，正是时任6师政委的彭雪枫。 当时的彭雪枫尽管只有23岁，但在红军中已经很有名望了，得知能在彭雪枫的领导下工作，唐亮兴奋地说：“我的文化底子薄，基础差，经验不足，很多工作心里没谱。有了彭政委的领导，再大的困难也不怕了。” 在彭雪枫的教导下，唐亮学会了很多革命理论，组织指挥和思想工作的方法。彭雪枫常常亲自下连队与士兵谈心，并通过创办军报，成立剧团、宣传团之类的方式来加强思政工作。
彭雪枫可以说是唐亮成为一个优秀政工干部的领路人，后来唐亮回忆起这位牺牲在革命路上的老上级时还总是感慨：“雪枫同志是我做政工的启蒙老师，我终身难忘。” 唐亮的另一位老师是罗荣桓元帅，唐亮晚年回忆罗荣桓时曾说：“罗帅是我的领导，首长，更是我的导师。” 1943年，劳累过度，众病齐发的唐亮被组织安排进入山东军区医院治疗，当时担任山东分局书记、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的罗荣桓也在这里治疗。 罗荣桓的大名在八路军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1963年罗荣桓病逝，毛泽东率领一众领导向罗荣桓遗体告别，悼词中罗荣桓被赞誉为“最善于动员、组织群众和依靠群众，最善于团结干部。” 唐亮虽然之前就久仰罗荣桓这位政工老前辈的大名，但由于工作关系，一直没能有直接的往来，更没有机会当面受教。这次在医院一起治疗养病期间，唐亮抓住一切机会向罗荣桓虚心求教，而罗荣桓也耐心教诲。
很多罗荣桓说的话，唐亮都铭记于心，比如“政治工作是革命军队的生命线，战斗力不但取决于军事技术的高低，也主要取决于政治工作的强弱。”“要做好政治工作，首先要加强机关地建设，要成为干部之家，要注意政工人员的选拔和培养，要五湖四海，任人唯贤。要发挥政工干部的表率作用……” 唐亮将军最为人熟知的一个贡献，就是他提出了“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这句简单明了，响亮鲜明的口号。 在很多时候，一个响亮的口号能抵过千军万马。唐亮说：“一个好的口号，能让自己听了鼓劲，敌人听了害怕。能让战士们打明白仗，不打糊涂仗。” 毛泽东赞扬唐亮“真是好同志”，老战友回忆唐亮怒斥二舅或许是因为长期从事政治工作的原因，也或许是本人的性格修养使然，唐亮将军一生原则性极强，乃至到了让很多人不能理解的程度。 建国初期，唐亮曾写过一份非常正式的检讨书，他的检讨内容是，自己某日写私人信件，因为没有注意，用了公家的信封、信纸和墨水。 在他的秘书看来，这不过是“比芝麻还小的事情”，但唐亮不以为然，他认为再小的事情也要提高警惕，勿以恶小而为之。不然长此以往，小事就会变成大事，小恶就会变成大恶。
1963年12月，唐亮因病获准离休，在家中唐亮多次反思自己在南京军区当政委这些年的工作，他说：“当军区政委这么多年，我在部队总是和大家一起去机关食堂吃饭。只是有一次，一群人弄了一桌子螃蟹，非让我吃，我不好不吃，至今我心中还常常感到不安。” 唐亮不善应酬，即使有朋自远方来，也只会以清茶淡饭招待，有事说事，无事散伙。在担任南京军区政委期间，凡是开会都会自带茶叶，否则宁愿喝白开水。这种公私分明，事无大小“锱铢必较”的作风，在如今的社会里恐怕已经寥寥无几了。 唐亮严于律己，毫无自私自利之心。1956年，唐亮去北京参加八大，在一次预备会议上，毛泽东指出：“我们的党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党，不断发展的党，每届中央委员可以逐步地、适当地增加一些，一次不宜增加太多。现在提出的名单看来增加的人是多了一些，可否减少一点？” 这个意见下达后，唐亮立刻就给组织写了一份诚恳的报告，要求把自己的名字划掉。自己即使不是中央委员，还是大军区的政委，每年的大小会议他都有机会参加，同样可以把工作干好。 身为大军区政委，开国上将，唐亮不管从什么角度说，当选委员都是足够的，他的主动请辞让毛泽东感叹不已，他在唐亮的报告上写道：“唐亮唐亮，真是好同志。有人闹名誉，要地位，少给一颗星还掉泪，而唐亮同志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却能主动让位，让人敬仰。”
唐亮将军不仅严于律己，也同样严于律家。在南京军区工作期间，唐亮一家的生活是出了名的清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唐亮一家老小十口人，全要靠唐亮一个人的工资来养活，导致一家常常入不敷出，生活困窘。 1955年，唐亮将军的夫人张锐从部队复员，为了缓解家里的经济上的困难，她提出想去地方找份工作。但唐亮坚决不同意，他说：“我们这多大的家还不够你忙的？地方上最怕你们这些首长太太了，大事你们做不了，小事你们不肯干，事多了嫌繁重，事少了占个位置不干活。大家碍于情面又不好说，何必呢？” 他安慰夫人说：“你就留在家里吧，关起家门来我是'皇帝’，你就是'皇后’，这不是很好嘛？” 有一次，唐亮的夫人张锐去军区总医院看病，由于衣着简朴，被医院的医务人员当成了农村妇女，服务态度非常不好，而且还偷偷嘲笑张锐是个“乡巴佬”。 张锐回家后就把这件事当成趣闻告诉了丈夫，唐亮听后说：“乡巴佬有什么不好，要是没有乡巴佬，我们吃什么穿什么？”
对于自己的子女，唐亮的要求也非常严格，他的女儿唐军凯回忆，父亲曾对他们提出了一条“四自方针”，即政治上要自觉，工作上要自强，经济上要自立，生活上要自理。不要想着靠父亲的名声地位为自己谋取利益。 唐亮每次到北京开会，从来不抢坐前几排，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七八排，他教育儿女说：“要能正确看待自己，看清楚自己的能力和位置，不要去争自己不应该享受的待遇，不要贪天之功，不要以干部子女自居，父母的功劳是父母的，你们只是沧海一粟，要脚踏实地，有自知之明。” 在唐军凯考上西安时，唐亮严肃地找女儿进行了一次长谈，向她交代了这个“四自方针”，并鼓励她说：“我们这些战争年代过来的人，表面上看上去很苍劲，实际里面都空朽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倒下了。祖国的未来要是要靠你们。你这次进了军校，进了解放军这座大熔炉，我希望你可以经得起千锤百炼，成为一块优质钢……” 他还特别在纸上写下了“百炼成钢”四个字送给女儿，而这张纸也一直被唐军凯珍藏在身边。
曾任广州军区宣传干事，唐亮老乡的李华敏曾回忆过一个“唐亮怒斥二舅”的故事： 那是抗战初期，唐亮在山东滨海区担任军区政委，其夫人张锐的二舅听说这件事后，从一路从河南南乐老家赶到了山东滨海，想让这位外甥女婿给自己找个差事干。 唐亮以为二舅是来为抗战出力的，非常高兴地说：“二舅，现在全国都在抗战，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正好我们部队在运量，人手很紧张，你先去帮几天忙吧！” 这位二舅闷闷不乐地扛了一天麻袋，第二天就不见踪影了。 渡江战役后，时任三野政治部主任的唐亮随部队进入南京，先后担任南京市委第一副书记和书记。二舅听说后再次从老家赶到南京，这次他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想参军，唐亮听后一脸不解地问：“你都快50岁了，怎么当兵？部队也不要你啊。”
二舅回答：“我当兵是当不了了，当官还不行吗？” 唐亮说：“你一没有专长，二在过去也没有什么贡献，你能当什么官？” 二舅回答：“不如先放我给团长干干。” 唐亮听到这位二舅如此荒唐愚蠢，当场大怒，将他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回家后他把这件事讲给妻子张锐听，张锐听后也为自己的这位二舅感到羞耻。 结发之妻不可弃！唐亮将军坚决不当“改组派”1940年，唐亮在冀鲁豫军区担任政治部主任。按照当时的政策，干部满足“286团”（即满28岁，军龄6年，职务在团级以上）的条件就能结婚了，而唐亮当时已经30岁，军龄和职务也远远超过了6年和团级，但他依旧单身一人。 在军区司令员杨得志（开国上将）和军区参谋长卢绍武（开国少将）的牵线搭桥下，唐亮与时任边区生活改善部部长的张锐相识，并结为了夫妻。 张锐后来对儿女回忆说：“第一次见面时，我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你爸爸大我7岁，总是关心、体贴我，像个大哥哥。” 在子女的追问下，唐亮也笑着回忆了对妻子的第一印象，他说：“你妈妈那时还是一个走路蹦蹦跳跳，嘴里哼哼唧唧唱个不停的小姑娘。”
在后来的日子里，张锐一直陪伴在丈夫左右，让他免去后顾之忧。他们一起从艰难的战争岁月中走了出来，来到了繁华的大城市南京。 在进南京城前，唐亮嘱咐自己的妻子：“南京虽然解放了，斗争还是很复杂，我们现在的条件变了，但革命的本色不能变。过去几十年，我们没有倒在敌人的子弹下，今后我们也不能倒在城市里的糖衣炮弹下。” 当时有不少人在进城后搞起了“改组”，抛弃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和城里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好上了。 有一天，张锐问唐亮：“你看我是不是太老了，太土了？” 唐亮回答：“人都是要老的，我也很土嘛！” “你想不想找个年轻的姑娘？” 当时唐亮才刚满40岁，人长得英俊英朗，又功勋卓著位高权重，想改组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唐亮严肃地对妻子说：“我才不会当改组派，不仅我不会当，我的属下也不许当。”他拉起张锐说道：“锐锐，我的过去你了解，你看我今后的言行吧！”
这短短的几句话让张锐泪水盈眶。 唐亮言行一致，他不仅自己没有改组，也明确要求自己的属下不许改组：“只要我还在南京一天，你们就别想当新陈世美。” 1962年年初，张锐突然感到口腔肿痛，吃饭饮水都成问题，去医院一查被确诊为口腔癌。经过半年的治疗，张锐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此后她再也不能清楚地说话了。 此后张锐又患上了肝硬化等各种疾病，在这样的日子里，唐亮一次次地鼓励自己的妻子，让她安下心来好好治疗。张锐出院后，唐亮更是时常系上围裙亲自下厨，给妻子做饭，拉着她去散步谈心。张锐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以至于20年后张锐遇见了当年给自己看病的医生，医生都慨叹她竟然如此还能健康，真是一个奇迹。 张锐一次次地含泪感谢丈夫，说他不仅没有拿自己当包袱，还拿她当宝贝。1983年，唐亮向组织提出了离开北京，返回南京的申请。临走前，他的老战友张震问他：“为什么不留在北京，北京不是更好吗？”
唐亮回答：“锐锐说孩子都在南京，她想回去，我是依了她才走的。家事她做主嘛！” 张震知道唐亮夫妇感情甚笃，笑道：“你呀，心里就只有你的张锐。” 这次回南京前，唐亮定下了“五年计划”：他要努力争取再活五年，多陪陪他的夫人。但遗憾的是，86年4月，唐亮被确诊为十二指肠癌晚期，病情已经无法控制。 得知这个消息的张锐悲痛欲绝，此时她也已过古稀之年，疾病缠身，但她还是拿出了坚韧不拔的毅力来精心陪护自己的丈夫。 1986年11月20日，唐亮将军与世长辞，他曾说：“我和张锐是一条藤上的两颗苦瓜，我要是先去见了马克思，就在那里等她。” 唐亮将军的儿女后来撰文回忆：“爸爸走了，这对妈妈的打击是难以形容的。她常常凝视着远方，陷入深深的抹不去的回忆中。此后她的健康每况愈下，不久后也追随爸爸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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