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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俊明 : 博客时代的女性诗歌(文本) | 诗歌评论专栏 | 诗生活网

 置身于宁静 2022-05-24 发布于浙江
翟永明:
                        四种爱情
       ——2008.2.14情人节在异域开会,听格非发言有感,遂作此诗。

虞姬说: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月色清明 可见嫦娥
嫦娥在月中也看到
白茫茫天地间 站着一位美娇娥

虞姬返身回到帐篷
她钟情的大王仍在熟睡中
拔出剑来 她一剑封喉
这一刻  成就了多少戏文演出

白流苏也在窗口边猛抬头
爱情娇惯的月亮
大如灯笼 月色清明下
一阵阵硝烟飘过来
但又飘走 猛抬头白流苏看见
嫦娥女拖动着凌波长袖

白流苏返身回到沙发上拿起话筒
战争在电话线上一阵阵悸动
爱情占有了这个夜晚这个城市
也占有了传说中的天长地久

张爱玲在书中写下了白流苏
她写下了白流苏猛一抬头
书中的月亮与天上的
如此不同 广寒宫内
清光白发 替代了宝扇莲蓬
桂花正当时,香气似有无
她抬头时,蟾蜍叫成一片旋风

千千万万的目光中
张爱玲赶上了其中一瞥
一瞥钟情 引逗得人间唏嘘无数
嫦娥在宫中 从月黑直坐到月亮
无限的问题困扰着她
也困扰着望月的虞姬、流苏
天上的爱情与人间的
如此不同  广寒宫中月如钩

无论传奇怎样遣词造句
被爱情驯化的心
一如白绣球
四种爱情 点染匀开了纸月亮
四种爱情 也像满月时的赤裸

无论是否被允许 它们
在某个时刻被蚁咬虫蛀
虞姬、爱玲、白流苏
还有那些爱情人物
她们无一例外地化身为嫦娥

               2009.2.14情人节初稿于印度,2009.2.23完稿于北京
                        ——选自翟永明《翟永明的BLOG》


















白 玛:


远方的家

有草原、羊群,三两匹白马
乘着歌儿平安回家
乘着歌儿骑着马
每个人都会回到远方的家
每个人都有一个张望的家
土墙牛粪、黄昏奶茶、炊烟老阿妈
大地上啊,每个人啊,孱弱的影子,宁静的家
  

我想当诗人

每一条河、每个村落都是平原上的一首诗
它们是谁写下的?
每一片稻田、豆子地、棉花地也是诗
它们是谁写下的?
村里村外的树、灌木、野草,也是诗
它们是谁写下的?
深秋里会抒情的高高向日葵是谁写的诗?
不需要朗诵就家喻户晓的春风是谁写的?
几只梦游的黑山羊、一头心事重重的水牛
如果它们看起来也是诗,是谁写的?
我只是一个在土豆地里干活的农妇
有一天望望四周的田野,突然间流下了泪水
我知道,我想当个诗人
可是你瞧:所有这一切都是大地的作品
我又怎么能署上自己的名字而不羞愧
  

好诗的标准

每一行,都象从村子周围的田野里长出来的
带着青草味、粪味、汗水味,象池塘里的水一样清
象三月的灌溉渠一样畅流。任意一缕风都可以朗诵它
用乡亲们都听得懂的土话嘲笑它。我的不识字的老祖母也
愿意听闲人念一遍它。趁田里忙于耕种的水牛歇脚的工夫
读一遍给水牛听,它不会厌烦得扭过头去
光棍多年的墩子叔娶了媳妇,他喜不自禁,站在高高的条凳上
大声说:俺要给老少爷们背一首诗——

——你想想,假如我是那个由村庄拉扯大的没出息的诗人
我怎能忍住一次次幸福的泪水?


                           ——选自白玛博客《牧歌》










郑小琼:
           颤 抖
大地的疼痛与颤抖,打桩机将钢管
插进它的心脏,敲打的轰鸣声空旷,决绝
空旷的天空有鸟恍惚地飞过被剐削的山坡
它祼露出来黄土,雨后,被洗涤过的天空
湿漉的草叶,等待砍伐的荔枝树
跟随打桩机的节奏颤栗,我经过工地
大地把它疼痛与颤抖传给我,从脚到头
从肉体到灵魂,我颤抖不停

           时 间
时间像一枚痛楚的铁锤敲打着我们
痛苦有如铁锈一样腥红,饱含热血
它暴烈,明亮,有如一台大功率的
机器,不停地运转,低沉的岁月、
山河,迷朦于窗外,在忧郁的五金厂
我爱上起起伏伏的群山,它们在机器的
轰鸣中摇晃,我爱上油腻浑浊的事物
冷却油间的铁屑,机油里的螺母
转动的轴承,污秽,黑暗的角落
某个磨损的零件,深夜机台的嘶咛
饥饿的料槽,一颗懦弱而胆怯的心
它的低诉,呻呤和尖叫,机台运转的
铁器,它尖硬的肉体,光滑的曲线
工业时代的赞美和奇迹,它们饱含着
我的青春,激情,萧萧落下的时光碎片
它们一起熔铸在这钢铁制品间,构成
这个工业时代灿烂的容颜

            记  忆
黑夜中的记忆,它们一如广阔中的
星宿,微亮,迷茫,钻石样的坚强
在你内心的秘境盛开,隐秘而朦胧
湿润的光线探听着花瓣上憔悴的黎明
春日的雷声滚过屋顶,野草与落花
有着淡淡的迷惘,为你简陋的青春
保持残余的伤感,孤立的星辰彼此
照亮,它们内心有着难以测量的距离
宽恕也是孤独的,爱似茫茫苍穹的
光线,阴凉的白石头挂在天空
居住着阴凉的嫦娥,小心肠的女人
寂静的孤独,桂花香气涌动似微风
吹拂黑暗的树林,栎树站立
藤萝蜿蜒,黑夜中唱歌的人
它隐秘,幽暗的伤感
像童年消逝在茫茫的细雨中
          
                                  ——选自郑小琼博客《独自浅唱》







戈丹:

   一个错过的清晨

许是一声鸟鸣,在梦里
她,醒来。
光从黑绒布后微微渗入。
似乎有什么,正被一点点挪走

半明半暗的穿衣镜
半隐半现的脸
依旧丰盈的胸,在寂静中浮出
美丽,却如此寂寞

吹入的风,轻轻抚摸
然而,凉意走遍肢体
又一群鸟雀飞临
躲在枝叶间
恍若偷窥者
慢慢转身,在这个清晨
她回到幽暗中,回到
重重光照不到的帷幔后
不想再被泄漏

深郊  

在如此陌生的深郊
独自一人穿越丛林,寂静跟随我
走上一条公路
唯一的公路,空无一人
孤独在脚下
也通往远方
曾经,一辆车或一个人
慢慢靠近我
而今,我却深深厌倦
我只想沿着一条冷寂的路
不可知地漫步
秋风吹起,路边飘飞的黄叶
如同我的影子
却不能搂紧自己


水鸟

湖水就这样温柔起来

一瓣花飘落
鸟儿们争抢着
抢不到的就停在新吐的柳条上
再有 只能停在光秃的竹竿上

更多的花飘落
更多的鸟占有着花
也更多的鸟儿在失去花的电线杆上叹息:

脚步呀
总比飘零的花更快一步
也总比爱情慢了一拍



鹤池路138号


午后。斜阳的长影
透过木地板
缓缓上升的还有楸木原有的芳香。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它仿佛
除了睡眠什么都不要了

那,曾是一扇充满活力的窗。
那一年我二十多岁。在那里
我认识了他。沉默寡言却
总能惹我笑的
他。

像被风吹动弯了细柳枝的腰
咯咯笑时

他,单眼皮的眼总是那么纯净而无辜
——怀抱是无辜的 无辜的青春
那么的美好

鹤池路138号
这么多年再不曾被我眷顾
无辜地等待 孤单着

        ——选自戈丹博客《一个人的旅程》


花 语:

《掂量》

他们掂量草的初绿、浅绿、深绿、墨绿
泛泛而谈,侧身的绿
掂量一棵草,同蚂蚱的黑市交易
掂量黄昏,一个滚烫的背影与草的亲密关系
掂量一棵草发黄的直径,坐姿,地理位置
占地面积,对市容市貌,沙尘暴及降水量的影响和危机

独独不掂量一棵草,被践踏过的
蜷缩着隐忍、戗害、疲惫的心
轻贱的草,要活下去
不易

《挖空》

亲爱的
河水在流动,月光在变凉
孩子们在玩捉迷藏
树在掉它的叶子,我在想你
我拿锹把想念的泥土挖成了坑道

你秋天的土堆越来越大
而我越来越灰,越来越薄
亲爱的,如果你一直袖手一直旁观
如果你不把最后一枚落叶捡起来,还给春天
你会看着它把自已掏空
薄土连同灵魂,一同垮掉
再也返青不了

              
                                 ——选自花语的博客《花语的诗前檐》

邓朝晖:

    落地就看到雪

落地就看到雪
看到它站在舷窗之外
静静地迎接我
我们很快融入黑夜
没有黄昏的过渡
就象多年以后的重逢也不需要拥抱
道路两边没有灯火
没有树林、房屋、南方的小河流
只有雪,空旷的平原
我知道它们很快就要低头睡去
更低一些地进入对方
进入迟缓的暮年
没有叶子花朵和果实
没有时日,没有变迁
没有千里之外的思念
我知道它们彼此更加相爱
更加需要
相互依偎


  空杯子

我多么熟悉这里
小茶楼,冷饮店,七弯八拐的巷子
塞车,塞车……
我不止一次路过
那是在夏天
走着走着就看得见黄昏
渐渐暗下去的河柳
一个人的灯盏总会对应另一个人的灯盏
我一次次放弃又一次次找回
今天,下着零星小雪的街道
离黄昏还远
离夏天还远
而我已来不及等待
来不及去看小茶楼的窗边是否还有一只空杯子
它是一只无用的杯子还是一盏等待火焰的灯
它是不是如同我在奔向你
奔向又一次燃烧
与毁灭


  樱花树

我们在树下猜测它的颜色
我说是白色
是死亡和杀戮
你说是粉色
是绝望的美
谁也没有见过开花的樱花树
谁也没有想过
有一天我们会坐在一起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在冬天的阳光下
呼吸到樱花林里枯树枝的气息
我们谁也无法抵达对方
无法抵达小小的自己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小小的树墩
隔着暖暖的阳光和慢慢到来的下午
隔着纠结的矛盾和看不到的未来
樱花枝在头顶悄悄旋转着
我感到有一点晕眩
樱花树
裸露着身体的樱花树
它不会永远这样没有枝叶和花朵
它仿佛在向我们悄悄道歉
悄悄地,向着生活的矛盾
向着接下来的虚无
                

                                       ——选自邓朝晖博客《烟火之上》      
窦凤晓:


《云锦谣》

你寄来的云太厚
不如把它
就地遣散了吧。如此好看清
远方与远方的更迭

我们抱着平淡之心
走进彼此的杯。可以说
无风而动的只有树梢,而不是
向往宁静的啜饮

我们啜饮,然后练习
彼此遥望。我们隔空取物的灵魂
如此难以失效——你啊
云层太厚,我无法下降
甚至也无法升得更高


《九月十日的云》

整个下午
我从城市的一端移到另一端
一个平复的大海
让我很想飞到天上

如果
不曾深入这个下午
不曾从这个下午的幽香中醒来
又痛苦地度过一小段时辰
那么,我就不曾爱过

这些云。它们浮荡如鸽子
并不按照某一个轨迹飞
它们有自己的季节,开自己的花
并湮没于自己的意外
零落而又阔达

我疾驰在云的下面
仿佛多年来
一直这样流逝着


                              ——选自窦凤晓博客《天边》
    




蓝 紫:

有一个方向是用来眺望的

朝南的方向,有未曾说出的
有默默守候与等待的
亲人居住的地方
总想回去的地方,叫故乡

那一片沉默的土地和树林
只适合孤单地怀想
那片春花、秋月
眺望的时候,湘中
就端坐在一枚小小的枫叶之上

多年来,我总是从远处
窥视也亲近着。心中的渴念
在体外堆积。被召唤,被折磨
在空旷的原野,用涣散的呼吸
把湘中来回不停地搬运
              


我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破碎

一切都裸露着,高楼、车辆、食品
生活舒适。世界
却并未让人感觉安全

从一出生,我们
就加入了必死者的行列
蜕变、挣扎、屈服
我们的骨头缝里有海水
所以咸。肉体沾满尘土
因而沉重

我们消耗了那么多
掠夺了那么多
那么多水、粮食、空气
那么多阳光、动物和植物
这一生,被爱抓住,被欲望支配
——什么留存了下来?
                

想起故乡

从一扇窗户望向另一扇窗户
隔着河流,山川,湖泊
这八月的思念,注定是失败的

多年以来,故乡与我
总隔着一个夜晚的距离
一串脚印的距离
我日日潜伏在对她的思念里
充满了亲切,也充满了惶恐
              



                                       ——选自蓝紫博客《蓝紫,文字狱》


谈雅丽:


我近旁的一条河流

在山顶,我俯看着洞庭湖的一条支流
它马不停蹄,奔向黄昏
江面宽阔,暮色轻抚了它的脊背

挨着河流住着的蔬菜,果树,小鸟
堤坝的青草,牛羊,顺江流淌到了远方
挨着河流住着的百家姓,鱼米饱满的
小屋里,什么样的人间烟火弥漫
就有什么样的温暖降临

有水的傍晚,挨着河流住着的我
看着稀疏的灯光慢慢点亮
我的村庄,春天的村庄
你听,流水的起伏潮动
就是整条江在为之歌唱……

容我来爱他们吧!
我近旁的这条沅水
我听到她在我身边轻轻呼吸
春天的大野被金色覆盖,只有江水
抱着这一片辽阔的
静寂



父亲的村庄

天晴,父亲就让我一个人在田埂边玩耍
他在附近伺弄庄稼,偶尔隔着稻浪望一眼
满身泥泞的我,我在垄上摘一朵小野花
有时我眯缝眼睛逗弄青翠的小蚱蜢

下小雨我们也出去
一趟趟往偏屋担着将要淋湿的菜籽
我牵着我们唯一的牛----
牛背上驮着满满一筐,我深一脚,浅一脚地
跟在父亲的担子后面

母亲每次都帮不上我们
一大早她就背着医药箱走村串户
傍晚我们煮好米饭,放在大锅里热着
等她轻快的脚步响起——
这就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电灯昏黄地亮着,我们坐在一块
黑白电视开始放着一首模糊的民歌
我闻着父亲身上浓重的汗味
母亲身上残留的淡淡来苏水味儿
他们小声说着话,眼光柔和
门前的梧桐花将香气携来
一个温柔,饱满的夜晚

许多年过去了,一个温柔,饱满的夜晚
好像并没有悄悄地走远


  北小河

北小河养育我草籽一样的亲人
他们祖辈捕鱼,草籽一样的命运
一生只拥有一艘破船
和村里散发着鱼腥味的晨昏

风从船舱吹出,一直吹到河上的
瘦削鱼米,它们盘旋着
绕过炊烟渔网,狗吠鸡鸣
在渔村满是皱裂的脸上留下刻痕

堆砌着苦寂的日子,从破冻的早春
忙碌到枯水的小年
从寒风吹裂的手脸
到贴着累累膏药的肩膀膝盖
岁月一不留神,就把他们带向渊底

小年时,我回家探望我的乡亲
这些聚在一起打纸牌的叔伯,
这些杀了年猪,喝着米酒,高声喧哗
热气迷漫的眼睛
这个苦日子里笑着的邻居大婶
小心翼翼,递给我
一大海碗细细拣择过的
晒干的,小鱼和虾米!



天越来越晚了

亲爱的,天越来越晚了,这个黄昏
像一块石头一样
向你扔去,那可能会有的水花

一波一波,风在沅水上悄声说说着
你的名字,朴拙的鹅卵石
我只听它的应答!越来越晚了

握在手中的事物,它消逝的弧线
像小时候,我打出的水漂
那么轻,但满怀渴望
竟可以贴着水面
——小小地飞行一下!


芦蒿满地

还很早。河豚还来不及上岸
只有芦蒿顶着去年的脚印生长
等一只青桩扑鲁鲁飞过头顶——
才能看见水洲上一片绿茸茸的大海

没齐头顶的芦苇丛里汪着一团团水泽
青浮萍,紫浮萍。野菱角正开出四瓣小白花
善叫的小蟋蟀,一听风吹草响
旋即止住了它们快活的咏唱!

紫灰芦穗一出,乡亲就在洲上搭建草屋
干粮旧被,夜以继日忙着割杂
嚓嚓嚓,滕蔓蒿草随声倒下
窸窸窣,碧秆青叶抽节出芽
芦苇荡听不见喘息、说话和低低一声长叹!

长脚蚊子,水蜘蛛悄没声息潜伏
滑溜溜的芦苇丝啊!
急着要吐出月光的白银
没齐头顶的芦苇荡,淹没除杂的乡亲
仿佛绿色的大海——
淹没一只小小的,谋生的蚱蜢


                                  ——选自谈雅丽的博客《晴朗的风声》




赵云:
    在济南看黄河
翻越一道连绵的土山,可以遥望另一道土山
河水出人意料的清浅
只有河水之畔、河水之间、河水之下的泥
不断提醒着它的名字和来历

1996年4月,济南城北,阳光和麦苗一样新鲜的春日
黄河为辗转而来的人献上宁静平和的水
传说中的曲折、浑浊和冰凌与此时此地的黄河无关
大禹治水遥远 子在川上曰不知何年
鲁国的风吹我,吹麦子,吹河面

——而今日,夕阳照着一位静默的老者
让我想起,高于济南5米的黄河,
河水,河泥和它宁静平和的样子

  往南看
妈妈,想我时,往南看:
南边的窗上挂着我留给你的虫鸣和月光
出了南边的房门,是咱家的小院
我咬过的黄瓜,牙印和黄瓜一起在长
出了院门,是唱歌的小溪
我四季玩耍的伙伴来陪你,妈妈
一条路蜿蜒爬上南山
我走了很多年,才走出此山
再往南,是通往罗马的大路
路上的人一次次忘记罗马
再往南,是苍茫的渤海连着辽阔的东海
我在那里起飞,妈妈
飞越渤海黄海长江和别人的家乡
往南,往南
我将降落在另一世界,仿佛新生
通畅的城际路两旁盛开花朵、工厂
又仿佛星星淹没于星空
飞旋的时代将一个人吞没
分不清鸟与风
母亲,我将
安静地接受未知和可能

搬 迁

先是树上的老鸹飞走了

接着树叶黄了大半  

树下的微利店、驴肉馆搬走了

院内的垃圾站搬走了

留下空洞洞的窗和门

原猫、流浪狗和游牧人轮流来做标记

后来窗口、门口堵上了

院子密不透风

打桩机咚咚的打着

黄叶吓得乱飞

老柳树挪不开步

伸向街道的袖子

无力地垂下
                                       ——选自赵云博客《燕赵风云》

非  非:
《冬夜十二行》

天气预报的画面里,地球上的云朵正四处走动
一本书被打开着迟迟未到翻开的下一页
外祖父的棉衣斜斜搭在椅背
墙上外祖母的微笑,
温暖的静物渐冷的指令
一副油画被放在墙角,
孩子们的脏指印让人不由想到艺术
逼近窗口的风,院子的落雪
莫念归处,酒已一温再温
西厢房里的那则老故事
素面相见却刻意躲避,它绕开我,
捧起小女孩的手,轻轻画着,一圈一圈

《谅解备忘录》
是采下一片树叶的时候了
趁秋风还未结怨,趁汁液丰溢
趁脚边的落叶还数得清楚

是摆手向夏天告别的时候了
趁海水保留着爱人的温度
趁午夜点唱机的灯光还在闪烁
是对自己说谅解的时候了
趁细数往事尚早,趁伤口容易愈合
趁回忆还是一个动词可以随意描写今天
  
《一个人》
一个人跑在下雨的夜寻找雨的临界点
一个人在梦里画下黑白分明的脸谱
一个人路过纷纷扬扬的垃圾场
一个人看着推土机上的男孩想起故乡的一条南北街
一个人将手指涂抹颜料按出一尾尾的鱼
一个人爬上书店的阳台倒立着看街上风景
一个人练习电影里的对白浑然不觉台风来袭
一个人,慢慢想起另一个人
一个人,无法停下对自己说话的那个人,
慢慢变成了想起的那个人:
——愿意成为和不得不替代的一个人
                                 —— 选自非非的博客《谁不是,其去未知》







娜仁琪琪格:

【大地从此改名叫玉兰】

玉兰花开了满地 碎了满地
那些白的和紫的 而绿
正笼着青烟跑 要把世界染醉  
那些高大的和细小的 它们都是春
——放飞的孩子 它们不知累
它们要使红的更红 黄的更黄
白的更白 紫的更紫 蓝的更蓝

而此时 大地是我的软床
那块漫卷的石头 正好用来做靠背垫
抵制着我长年累月的职业病
——坐在那里悄悄流泪

风从高处赶来 穿过四月的阳光
“大地有福了 大地从此改名叫玉兰”
这是天边飞来的短信

                         ——选自娜仁琪琪格的博客 《娜仁琪琪格的BLOG》


徐红:

  水一样流过的夜

如果你的身体被水贮满。
如果你抚摸过水。
只有你知道,水是多么必须,多么渴。

树叶和星子上的水,是神的语言。
夜是光滑柔软的瓷器, 石上覆着青苔,水里开出莲花。

    脆 弱
太脆弱了,为喜欢的人和事,我流下了热泪
那些时光,空寂、富有,但是存在

我看得见你把我放在一个位置
神性之光洞察了秘密,一生的时间不长也不太短

起风了,亲爱的,我如何承受
这夜色之重,霜花之美
和被指尖触动的冬季,两粒星眸如水

   今夜月色朦胧
偶尔有薄云,遮住了树丛里的静默。
我如一只倦鸟栖息在夜晚。

月光如水一样漫过
温存轻怜的春天。

这美好的夜晚。说不出的是深黑的夜的温柔,
飘落在无边的寂静里。
                     ——选自徐红博客《手指上的水果清香》
冬 至(外二首)

     ● 沙 戈

自殷周时起
岁终之日一过
就到冬至了

那时,冬至大如年
在黑夜最长的一天
有人开始用素墨画梅

一天一朵
九九八十一天
八十一朵梅花
就画的春暖花开了

此刻
我们的耳朵和身体是脆弱的
精神和内心是怕冷的

———为了能够相互取暖,我们仍然默默活着


夜 书

夜晚还在继续,冷艳的扑朔迷离
你在同一个夜晚
与我遥不可及。你却是归来的
带着剪纸、窗花和一根蜡烛
黑色布衣
又使你掩埋了一半。你用另一半身体
加深夜的墨汁

一大瓶墨汁啊
大半个地球的容器
我坐着,夜就不走,我睡着了
夜才不知不觉地发亮
在梦里,我听到排箫在飘
在梦里,你是个陌生人
立于水泊
向我打探去路与里程
尔后,拱手作揖,谦恭的离去。


别 后

这些蕨麻、百合、枸杞子
是为重逢预备的

这些草甸下  泥土里  灌木枝上缓慢存活
的生物
比夜里最后一盏灯还有耐力
比夜漫长的命
煨着文火
让我的身体微热  恒久而平易

那一刻,便显得不那么激越
不显山露水

———带上蕨麻  百合和枸杞
小心翼翼扶紧自己的影子  和它们
憔悴的主人……

                      ——选自沙戈博客《沙戈的另一面》

蚂蚁与花朵(组诗)
■ 秀水

     蝌  蚪
多么小多么弱
这群四月阳光孵出的孩子
被惜墨的笔尖点进清纯的十里山溪

它们的尾巴多么短
短得像这个一闪而过的春天
又多么长多么沉
拖着它,一朵不大的涡流
都会打得身子东倒西歪
几条暗长的水草
也能纠缠起内心的惊慌

现在,这些蝌蚪成为我往事的索引
把朴实的柴门推开,我是一群中
最小的那个少年
跑的最慢

  
干 净

牵牛花是干净的
一路吹打
用自己的脚走山
用原生态的嗓门唱响信天游
草叶上的露珠是干净的
风吹过,她挣扎的身子
不变形,不滴下

一小朵白云是干净的
在惊雷还没炸响之前飞走
飞翔的身影覆盖起一小片大地
大地之上,一只蚂蚁尘土满面
呼唤另一只搬运巨大的幸福
不消说,它们同样是干净的

选择飘逝的你也是干净的
守住上帝的秘密
在一朵雪花里打坐
雪花是干净的
它落在儿子掌心的泪是干净的

千万朵雪花飘过后
还有什么不会是干净的


桃 花 劫

那些桃花在思念
挤在小小的扇面白天望
夜深也不肯熄灭心头的灯

秦淮歌伴桃花泪
一滴牵着公子,一滴悬着江山
香君呀,既使喋血
又怎敌北风之劫
一场病,减不去爱与恨的重

看,雨水
这悲怆的沙漏渐停
桃花,一朵一朵合上眼睛
南朝的枝桠,飘落一袭
轻衣的红


樱 花

一朵一朵地开
悄俏地开
这群初长成的粉衣女儿
坐在三月的枝头
彼此亲近,细语
现出春天的小模样

清晨,蝴蝶未醒
蜜蜂未到
她们的甜和香
刚好让提着水桶走来的我
轻轻嗅见


三月,在鲁西平原

那是三月,那是鲁西平原
那是明黄与璀璨流成的海
托着太阳,长,涨
八百亩油菜地中央
我清晨劳作的爹娘
一前一后
被起伏的浪拍打得摇摇晃晃

那是三月,那是我咯咯笑着的童年
滚满油菜花的芳芬
追赶一只小蝶
从海的深处飞过来
飞过来
那么大的风
掀起我的碎花衣襟


迷 藏

我就那样藏在花蕊里看你
看你轻唤我的名字
看你张望,焦急
看你怎样一步步捉到我
看你究竟有多少找寻我的耐心

半步之遥的地方
你停下,走开
我咬紧的嘴唇,没有出声

从花籽到花开
这是怎样一段路程啊
而青春期的一个游戏
让我失语一生
                   ——选自秀水博客《秀水的涂丫》


北望医巫阊山(外一首)
           ■ 李轻松  

对所有的山川我都不敢妄称征服
我怀着一贯的敬畏之心,我的医巫闾!
上山时弯腰亲吻,下山时嘴唇紧闭
在你怀里,我是个被降服者

石头的七间房,我避过少年时代的那场疾雨
在大小豁牙口,我受的伤一直未愈
我崇拜所有会生长的事物
“还有谁想活到年迈”———
露出那一张风烛的脸
让残年的电影提前谢幕吧!
一种菌子也有它的广阔世界
朝生,暮死,也恰在云水间———

在殉情台上,多少生灵从此坠下,粉碎
以至每次经过,我都手脚瘫软
死神是高大的。我被什么控制
不能自己。那场死的盛宴
那些纠缠我的蛇,或者狐狸
我被绑紧的血肉,我被扼住的喉咙

许多年,我拼命喊你却喊不出声
我已用尽了京剧与评剧
风声与雷声。我企图在暴雨里号啕
那场雨一直闷着,像一场悬疑戏
我恨不能自我了断。划破那张纸
就为能喘上那口气,或被一剑封喉!

北望医巫闾山,那一片黛色山峦
锦、广、义交汇的气息,在苍凉之外
青岩寺与万佛堂中的人、马、车
都跪倒在尘埃里。那被封闭的家规
陈腐的教义,愚昧的妇人
时间内部不经意的手笔
囚禁了永恒的山脉与人民

而今我要返回,却被一叶障目
一步绊住。我需留下买路钱
留下我的前史与后传
才能在绿林中杀出血路
至于我如何在马蹄声中心碎
在夕阳下忍住泪流,我已无力复述……


在傍晚的街头愣住

这条街的尽头在哪里?落日已尽
我的身上沾满了灰。那小贩的吆喝声
那疲惫的脚步,那在风中打瓦的少年
都被夜幕收走。一个剪影扶着窗子
在笛声里掉魂儿,在河水里招魂儿
又一场没头没尾的戏,是没人喝彩的———

一个拉骆驼的蒙古人丢下他的腥膻
向南走去。一辆破旧的马车走来
那马儿像害了相思病
怏怏不快。赶车的人像个催命鬼儿
一边鞭打,一边骂娘
风儿灌满了他的胸腔
直到发不出声音。他仰面而躺
任由马匹把他带向远方

一股旋风卷过,我的眼睛被迷
而我对亡灵的冒犯是无意的
你且别走,在一只鸡蛋里立住
在一层灰里回首。你的冤屈我己了然
让我在十字路口,烧掉今生的替身
从此我就是个游魂,替你梦游,或发愣。

趁着夜里,一个邻家的姑娘被拐走
一盆泼出去的水。瞬间被尘土吸干
使黑着脸的家人蒙羞,三生不幸啊!
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春天蜚短流长。那风吹开的院门是空的
被辱没的家风,被鄙夷的清白
从此在茶余饭后的评书里
每天一回,环环相扣……

而我心怀窍喜,在一十五岁的秋天里
在傍晚的街头醒来,像一只年轻的狐狸
被一眼勾住,便茶饭不思
幻想被陌生的手牵引,尤其喜欢青纱帐
红的高粱,黄的玉米
都是经典的。我轻功一样地飞
越过迎仙堡、驿马坊、石山镇
还有起起伏伏的丘陵。义县和北镇
古时的宜州和幽州,却把我夹紧
我默认了女儿河与白狼河是我的金兰
我的回声撞在岩石上,又拐进山谷
把我青春的暮气撞得粉碎———

那条阴森的街道,每年都有暴亡的人
但上梁的鞭炮还在正月爆响
娶亲的喜酒喝到月上三更
鲜红的婴儿在晨时坠地
我站在傍晚的街头,一边是阴
一边是阳。在阴阳交汇的地方
我带着一张游魂的脸,在人间浮现……

                            ——选自李轻松博客《李轻松的BLOG》






草的城堡(组诗)
■ 草人儿  


我想握住的生活

一片柠檬
两颗红枣
它们在一只透亮的玻璃杯里
浮动着

我喜欢这片阳光
这把躺椅
这杯茶

像是一种生活对另一种生活的问候
我慢慢伸出手
我说,我认识你


愿 望

飞机高过了云层
它的高度
提升了我
我不再激动、兴奋
云,依然可以形容为棉花糖、雪山
或者白色的大海
天还是蓝的

在天空
有一个想法闪了一下
“爱,会不会因为距离而久远一点”?
这速度更快
闪电一般
突然击中心口


一截断裂的钟乳石

地壳轻轻地移动了一下身体
一根钟乳石便从身体的三分之一处
轻轻地裂出了一条小缝
这只有五公分的小小距离
需要上万年的时间
一万年的时间
它们还会紧密地连结在一起

在贵州
在溶洞的黑暗中
我的眼神
突然一闪
一万年的爱,在一滴眼泪里瞬间到来


一个人的战争

必须这样
从背影开始
时间很短
一秒钟之内

必然这样
一份情感无着无落
一个人突然自己给自己一剑
一个人突然倒在自己的血液里
一个人的伤口突然演绎为一场战斗

这是一个人的战争
厮杀和鲜血
始终停留在左心房和右心室
黄昏伤害了我
天慢慢黑下来了
站在窗前
望着远山
我的内心也一点点地黑下来了

黄昏再一次伤害了我
孤独和忧伤
从内心深处挤出来
它们想让我明白
即使我做了母亲
我还是一个爱哭的女孩
                              ——选自草人儿博客《草人儿的空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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