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街记 作者 | 王彦国 古人离乡多有“岭外音书绝,经冬复历春”的感慨。而我虽已近两年没有回乡了,信息时代全然没有音书隔绝的困扰了。千里之外,只因乡土情结尤重,微信关注了故乡多个公众号,生怕回乡会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窘态。前几天,公众号《蒋峪之窗》的一则新闻让我眼前一亮——村庄环境整治,提升农村“颜值”。 村里通街了!我不免诧异起来。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马上微信向村里兄弟求证,他发来了村里环境整治的图片,我也算是眼见为实了。两年前,回老家,听村干部谈起村子环境整治的“宏伟蓝图”,我嘴上不好意思说,心里也未免嘀咕,感觉应该没那么容易。虽说在外多年,对村里情况已经不甚了解。但是记忆中,通街这样的事情向来是不好办的。好几届班子曾跃跃欲试,最终都是铩羽而归。焦波的《乡村里的中国》拍摄地离我们村不过百里,民风民俗是一样的,片子反映的村子治理的难题,我们村子同样面临。而通街,把老旧房屋拆除,历来是最难的。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是《桃花源记》中乡村房屋的景象。而现实中,老家的屋舍难以俨然。村里房屋既有近几年新建造的楼房,也有房龄五六十年的土坯房,新房子与土坯房犬牙交错,相互映衬,各自记载着属于村子不同时代的历史。村子东边算得上是村里的“新区”,因为规划晚,基本上都是砖瓦房了,这几年也得益于乡村振兴的红利,户户通已经实现,家家户户房前屋后栽种满了鲜花、应季蔬菜。眼下小满时节,应该又是一派鸟语花香、果蔬挂枝的欣然景象。而作为村子“老区”的村西头,新房与旧屋交织一起,小胡同弯弯曲曲,全然没有“曲径通幽处”的惬意,如果是第一次走这胡同,可能会在这“迷宫”里找不到北。《李有才板话》中“西头吃烙饼,东头喝稀饭”的情景算是在我们村颠了个。村东村西迥然不同的风貌也算是不平衡不充分发展在我们村的真实写照了。对于久居城镇的人来说,绝对是难以理解的:旧房屋为什么不拆除,屋舍井然不是更好吗?村支书称之为“历史遗留问题”。农村建房向来是大事,《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孙少平兄弟两个奋斗成功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箍窑洞,立起属于自己在村里的纪念碑。很多乡亲也是毕其一生积蓄建造新房,而囿于宅基地原因,建房时间差异,很多新房造起来,前院仍有邻居老宅坐落。一些新房虽没有“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的烦恼,每逢夏季阴雨季节,排水也是难题了,几户村民最怕下雨天,雨水稍大,便需拉出抽水机向往排水。多少世代和睦的近邻,因此反目。“牵一发而动全身”也罢,“按下葫芦浮起瓢”也罢,通街是让不少村干部打怵的差事了。《乡村里的中国》的村书记因为建广场砍了村民几棵树,村民破口大骂起来,更何况拆人房屋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叠加在一个村庄里就是比西天取经还难的事情了。如何实现“天理国法人情”的有机统一,对基层干部来说是一个考验。对于宅基地的纠纷,向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大家基本上还是会恪守约定俗成的“公序良俗”。对于实实在在的乡亲,我们难以评判对错。看似残垣断壁,对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那是属于他们那一代的记忆,承载了他们那辈人奋斗的血汗。而之于年轻一代,则强调把现代生活方式融入乡村。有时候看似简单的事情,因为理念的差异,最终都会复杂起来。 之于老屋,羁旅在外,那也是属于村子留在我脑海中不可多得的记忆了。每逢回村,行走在弯弯绕绕的小巷中,虽没戴望舒《雨巷》中撑着油纸伞的彷徨,而走过每一片老屋,可以精确定位谁家,亦可回味孩提时代在此玩耍的童年趣事。对于新房,我未与其成长,分不清此户姓甚名谁,不免记忆空白了,甚至还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自然也是故乡土地上成长的庄稼,带有土地本身特有的秉性。地处沂蒙山区的乡亲,向来是识大体、顾大局的。“最后一粒米,送去做军粮;最后一尺布,送去做军装;最后一个娃,送去上战场。”国家政策在农村落地生根时,村里乡亲向来不会拖后腿。去年,为实现户户通,各位乡亲更是慷慨解囊,一个刚刚脱贫的小村庄,瞬间捐了二十多万。为此我还激动的打油了一下: 蒙荫祖德,福泽绵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民风淳朴,守望相助。屋舍井然,鸡犬相闻。 唯路凹凸,出行不畅。几有动议,终止于行。 恰逢盛世,沐浴党恩。国施鸿策,美丽乡村。 二零二零,岁在庚子。两委班子,运筹担当。 内外乡贤,尽其所能。四方友邻,慷慨解囊。 干群戮力,美化家园。上下同心,共奔小康。 泥淖尘土,已为陈迹。今非昔比,人世沧桑。 村容村貌,改观一新。户户皆通,出行无忧。 绿树成荫,欣欣向荣。柳绿桃红,鸟语花香。 乡村振兴,时不我待。一心向党,砥砺前行。 传承精神,勉励后人。不懈奋斗,共同富裕。 这次通街,据说是落实上级“五清”政策,镇上专门派人驻村指导。驻村干部与村干部一道走村串户,讲政策、解难题,拉呱拉到了大家心坎里。村里乡亲说:“驻村干部是想为老百姓干点实事,看到人家为了我们村跑腿流汗,自己买饭,我们也不好意思。”宣传到位了,心结打开了,工作也就自然好开展了。一心为了老百姓,好的作风回来了,老百姓没有理由不支持。我不由想起当年奶奶讲的驻村干部刘局长的故事来。
上世纪50年代,我们县里民政局刘局长到村里蹲点时住在我奶奶家。刘局长是参加革命的老八路,身经百战,建国后转业地方工作,由于战争年代负过伤,一块弹片在腿上没有取出来,走起路来有点跛脚,村民习惯称呼他“刘瘸子”。村里一位长者讲道村民对刘局长的称呼是亲昵的称呼,绝无恶意。刘局长派饭在我奶奶家,奶奶见家里来了这么大的干部,中午吃饭时特意为他准备了细粮,吃饭时刘局长却抢着拿起了难以下咽的菜团子。每天早上,刘局长都是早早起床把水缸挑满水,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用奶奶的话说是院子扫的比过年时候还干净。 路遥曾感慨“永远不要鄙薄我们的出身,它带给我们的好处将一生受用不尽;但我们一定要从自身的局限性中解脱出来,从意识上彻底背叛农民的狭隘性,追求更高的生活意义。”对此,我苟同一半,农民出身给了我们确实是受用不尽的品质,乡土给了我们实实在在扎根固本的土壤,让我们无论身处何方、身居何位,不会迷离,永远存有一方“归去来兮”的心灵净土。但是放在新时代来看,城乡差异越来越小,我们已经无须“从意识上背叛农民的狭隘性了”,农村在某些方面的意识已经走在了社会发展的前列。乡村振兴这篇大文章更是让现代农村成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宜居家园,追求更高的生活意义在农村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已经成为现实。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今年是该回老家看看了,把老家新的美景存入脑海。 王彦国,蒋峪镇东长命沟村人,羁旅在外,乡土情结犹重,闲暇之余,摆弄文字,涂鸦故事,记录乡村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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