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一方钱松的印,就是这方印面只有两个字的“子松”: (钱松“子松”及其边款) 我说过,我比较偏爱钱松的作品,因此,选印时,避免不了会多选几方他的作品。 先说两条学习篆刻的心得: 1、培养自己多元的艺术爱好。到了晚清之后,成名的篆刻家,大多是多才多艺的,甚至是诗、书、画、印都有杰出能力的艺术家(赵之谦、吴昌硕、黄牧甫、齐白石等),特别是自邓石如之后,篆刻用篆取材从印内走向印外,要想在篆刻界占有一席之地,作者必然需要有非常高的艺术素养,所谓“一法通,万法通”,篆刻必然会在传统艺术获取营养,所以,我们建议所以的篆刻学习者,一定要提高自己的文学、书法、绘画等综合修养。 (钱松的扇面) 2、印宗秦汉。篆刻的“根”,在秦汉,钱松的篆刻虽承浙派余绪,淳厚浑朴,气势非凡,他虽然名列“西泠八家”殿军,但他实际上却是溯源秦汉,推陈出新的大家,钱松的篆刻,仍然是开在秦汉古法沃土上的艺术之花,钱松在学习篆刻之初,曾有两千方汉印的临摹量,这个临摹量奠定了他篆刻成功的基础(这其实也是我喜欢他的深层原因吧,一个在学习之初肯下笨功夫的人,艺术之神必然是会偏爱一些)。 说回这方印。 这是一方印面只有两个字的印,看似异常简约,从简单的边款“辛丑十月耐青仿汉”中可以看出,这是一方钱松24岁时的作品,并且,这是一方“仿汉”之作,但如果深究下去,这方印却绝非仅仅是“仿汉”那么简单。 首先,印中文字并非汉印惯常所用的“缪篆”(缪篆多是方方正正的,字内一般没有曲笔,即便汉朱文印里有曲笔的例子,也不似这般摇曳),因为缪篆怎么可能有“松”字“木”部的飘逸多姿,同时,这方印还从形式上借鉴了古玺“阔边细朱”印式(三晋玺印中多用此印式),而章法上“仿汉”的作品(均分印面,依字形大小自然占据印面面积),它处处都彰显着他的“文人印”特色,它是一方看似简约,实际并不简单的篆刻作品—— (三晋古玺的阔边细朱印) 1、有明确的呼应,以强调印面美感。从改变篆法入手,印面中的“子”,头部化圆为方,“松”字“厶”部如法炮制,也化成方块,从而形成了两个方块的对角呼应,余下的笔画则用了飘逸流转的线条,又形成一组呼应。如图: (印面的呼应元素) 2、有明确的方圆改造。既然“子”和“松”的“厶”部存在天然的字形呼应,为什么要全部改造成方块形状的呼应呢?答案简单,为了“方圆互异”,为了在同一方印的印面中既有圆的元素,也有方的元素。 同理,松字的“木”旁,改变了篆法,变垂直为弯曲扭动,成了摇曳多姿的曲线。这实际上也是“方圆互异”的趋向。 方是阳刚的,圆是阴柔的,有了方与圆的共生,一方印的整体气息才会是刚柔并济的,既遒劲,又柔媚,像王羲之的字,并得“健、媚”二趣。 (《兰亭序》局部) 3、印面团聚。一方印,不管印面的文字多还是少,印面文字必须是团聚一气的,否则全印精神就会“涣散”,“印味”就会失去。 好的篆刻作品,其印面元素一定是呼应、关联,揖让、穿插的。如果用篆刻术语去讲这个意思,就是徐上达《印法参同·章法类》中的两段话:
我们来看这方印: (团聚的印面元素) 注意看,全印印面元素中,没有孤立存在的,唯一略显孤单的松字“公”部右笔,也与“子”字的下上弧顾盼,其他元素,则或用粘连(如松字各部之间的搭接),或用呼应(如两个“口”),或用顾盼(如“松”字的竖与“子”字的末笔)。更何况,还有古玺印式所特有的阔边,使印面两字紧密地框定在方框之内,注意,用这个宽边,大多会用印面的曲线元素来打破呆滞,不可硬套,否则会走向呆滞,并且,这个宽一点的印边,本身也会跟印面的细朱文字形成对比之美。 看似极其简约的印面两字,其深层包含着太多的篆刻业内知识,比如汉印的章法特征,比如古玺印式的形式特征,比如印面元素的呼应与调整,都需要篆刻家有深厚的印学修养。可见,那些在我们看来简单的名家印作,往往是这些篆刻名家印学修养汇集而成,它常常看起来简约,但骨子里却并不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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