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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马赶美的散文《那年那天那场雨》

 黄石新东西 2022-05-25 发布于湖北

那年那天那场雨

文/马赶美  

雨,润物细无声,飘渺又轻盈。有了雨,大地万物生机勃勃,充满春意;有了雨,千山万壑一洗为新,清亮美丽;有了雨,花草树木绽开笑脸,一派喜气;有了雨,云彩和田野结成并蒂,阳光和雨露繁衍四季。雨,在历代文人墨客的笔下,皆为永恒的主题。  
我,从小就喜欢雨。倒不是我幼小就懂得雨的丰厚意韵,而是小女孩天性爱美。雨天,打着小花伞,穿着小雨衣,玩着雨水,不知道有多么的惬意!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六七年,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我父亲在上海出差,给我买回了一件柠檬黄的无袖雨衣,两只小手还可以从斜式假口袋里伸出来。天啦,这在那个年代,别说彩色雨衣了,街上穿普通女式雨衣的,都寥寥无几。每每雨天,我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迎面投来的羡慕眼神,真叫我这个当年天真的小女孩“嘚瑟”!  
然而,一九七七年六月初的那场暴雨,让我彻底颠覆了对雨的偏爱。它在我青春年少的心灵上,烙下了一道永远抹不平的痕迹。  
我是一九七五年九月26日下放到大冶湖山区汪仁公社竹山林场的知青。下放不久,我就被推荐到东山小学教语文。后又因我能教英语,被抽调到刘铺中学。一九七七年六月初的那天下午,就在学校放学铃声刚一停,天空霹雳一声巨响,紧接着的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学校大部分班级都放学了,我这个兼初一(3)班英语任课老师的班主任,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大作所惊吓,没敢放学生们回家,把全班同学都留在教室里,听我心不在焉的东扯西拉。突然,有位学生推开我班教室门,一边气喘吁吁地问我们隔壁班的班主任老师在不,一边神色慌张地报告他们班的一名女生,在过港湖小桥时,为了抢自己头上被风刮跑的斗笠,被风刮到湖里了。听到这个消息,我连忙打开教室门,跑出来看。这才发现,学校的教职员工,包括校长和教务主任,都纷纷地往港湖方向的堤上跑去了。  
雨,这会儿小了些。但风好大呀!似乎在我身后,把我这个弱不禁风的“马丽小姐”推着“跑”到了去堤坝的教师人群中。一上堤坝,我就被扑面而来的一阵大风吹倒了。老师们见状,都不要我去凑热闹,叫我快回学校去。  
刘铺中学,是由一座荒芜的小坟山推平的区办中学。校前是港,校后是山。学校三面环水,一面靠山。这个我当年误解的“港”,后来才得知叫“钟家堰”。钟家堰上有一道小桥,以方便校对面王贵村和细王贵村等村庄的学生们来校。校后面一条小路通往后山的村庄。我“遵命”返回到学校,一个人呆立在学校的长廊里。长廊的拐角处就是我的寝室,我却没敢进去,一直在等老师们带回来消息,但愿不是噩耗。雨,还在下着。只见老师们在雨中陆陆续续地回来,又陆陆续续地离开。还听到校长边走边说:“我到公社去反映情况”,还断断续续传来老师们的嘀咕:……今晚我家里有事,得回家。……回家,……回家。不一会儿,学校空荡荡的,寂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雷声,从远处天际隆隆地滚动过来,沉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蓦地,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长空。顿时,学校停电了。厨师“罗佬儿”,跑到我身边说:“小马老师,你怎么还不走呀?你知不知道,学校老师们都借故走了?待会儿溺水女孩的家长会来学校扯皮的。”走?往哪儿走?我唯一能去的知青点,离学校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眼下电闪雷鸣,风狂雨暴,夜幕又将降临,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只身在荒郊野外行走,我胆怯!怎么办啦?大脑一片空白。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学校前面黑压压地冲进来一群人。他们手持鱼叉、冲担、铁锹、扁担……其中,一位老大妈,简直把我当成了一堵墙,往我身上直撞。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我的长辫,抓着我的衣服,边哭边数落,大有不把我撕得粉身碎骨不罢休之势。情急之中,幸好有罗佬的一句话:“她是个知青老师,不是你家小伢的班主任。你们不能找她算账。要不是天黑路远,她也早走了”。说老实话,几十年了,我从来都没忘记,也一直心存感激罗佬在关键时刻的这句话。我更感激村民们的朴实、善良。人心都是肉长的,尽管老大妈还在捶胸顿足,伤痛欲绝。可他们就此也没有再伤害我,“饶”过了我这个瘦弱的城里“知青”小姑娘。当时我不太懂,现在回过头来看,要一个人抑制自己内心冲动的发泄,强忍经受不起的打击,该有多难呀!由此,我感动农民们的善解人意。他们也许不够知书,但他们明理!  
夜,伴随着电闪雷鸣,徐徐地降临了。学校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村民们打捞的两只小木船上的马灯在风雨中彻夜地闪烁。我整晚上都在学校厨房的炉灶旁,为打捞轮班换下来的农民们烘烤被雨打湿的衣服,间或还不时的到教室里为他们送开水喝,尽我所能,为他们做事。罗佬一晚上都在厨房里烧火。这位平时我不爱搭理的师傅,在交流中我才知道,他当时没走的原因,一是,他回家的路比我的知青点还远。二是,他不仅是学校的厨师,还是学校的看校佬儿。他还得准备第二天师生们的早餐。当然,那天晚上,我没有饭吃。学校食堂里老师们的晚餐都给农民们吃了。虽然饥寒交迫,但因紧张忙碌,我竟然一晚上毫无睡意。直到天快亮了,村民们打捞无果,纷纷离去时,我才蹲在灶旁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六月的天,娃儿的脸,说变就变。昨夜雷雨不停,今早朝霞明媚,空气格外清新。我被厨房里老师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惊醒了,揉着眼睛还以为在做梦一一老师们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我好生疑惑。  
早餐后,老师们在校长的带领下,再次来到湖边。说也奇怪,一晚上村民们在湖里四处打捞都无果,现在,雨停水退,一眼就看到了溺水小女孩的尸体卧插在桥墩旁的泥里。  
这件平凡中不平凡的事情,是我的亲身经历。它真实地反映了那个年代,人们本性善良朴实,但尚存遇事退缩,怕担责的扭曲心理和道德观念的缺失。这惊魂一夜的阴影,给我的人生道路留下了永远的烙印,挥之不去,抹之不掉,忘之难却!  
                2022.5.20下午于家中

马赶美,退休英语教师,从教44年。期间,曾任大冶钢厂翻译,黄石西塞山电厂翻译。热爱文学,喜欢舞蹈,爱好体育。现任湖师大.附中校友艺术团团长。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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