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是我把它带回家喂养后给它起的名字。起这个名字的原因，它是比我的“白白”身个还要小的一条白狗狗，为了区别称谓，就叫它“小狗”。初遇到小狗是在四月天一个雨雾蒙蒙的早上。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出去溜白白，像往常一样走的是我家屋后还有四排子房的房背后。远远望见前面路中央有个“白毛团团”，看它的卧姿不像被车轧死的样子。我走近一瞧，是一条体态很小的狗狗。它把脑袋蜷到身子里，把尾巴向着脑袋盘回来。我走近它跟前看它，它一动也不动。我躬下身子看见它眯缝的眼眨了眨——但它并不是看我。我走开了，拧回头看了好几次，它仍然在湿漉漉的水泥硬化路当中卧着，汽车来了它会躲吗？它是病了、还是饿了？不想这些了，我得赶快追白白去。我一般一天两溜狗，下午我还是从房背后出发，早上见的那个白毛团团不在那儿了。我继续往东走，走到向南拐弯的地方，遇到那条狗狗了，它卧在拐弯处的电线杆下，卧姿比早上略舒展些——是一种摊在地上的样子。我从它身边走过时，它仍然是一动不动。我遛狗狗多是到村子东南一里许的“乱石头滩”，在那里常常是待上三二十分钟后返回。当我返回村东头生产膨化玉米棒的那家时，只见那狗狗卧在大门外的角落里，天气凉了，刮着风，它仍然是卧得早上那个模样。此时，这所院子的房东老杨(老杨的房已赁给这家生产玉米棒的，他住楼去了)正从地里收了工，我便问老杨：“大门口的狗狗是他家的？”老杨回答说：“他家不喂的。现在这殃猫殃狗子可多哩。”我走过后一想，这家大门口常有玉米棒屑，狗狗大概是来捡吃的。过了二十多天后的五月十二，我午休后返回南湾老屋准备喂白白，走进我们那条巷子，看见了那只多时不见的狗狗，我的第一感觉是，它还活在人间！它正在舔食西邻水道里的泔水。我骑车子经过时，狗狗打着摆子向后走开了。我赶忙开开门，把白白的吃食拿了些，可当我过去时，它趔趄着走开了——我看见了水道壕里有一点点可怜的方便面渣子。我回大门口偷看，它打着摆子的身子朝水道走过来了。自那天起，我准时放在那里一些吃的。偶尔碰上小狗，见它的步态比先端正了。我对狗狗的好感缘于我喂养的白白，我对小狗的可怜是因类连及。它在流浪狗弱势群体中是最弱者，如果我不搭理它，那就等于睁巴巴看着它死去。我并没有收留它的意思，白白已经害的我买下单元楼两年了不能彻底搬进去，喂它只是为了救它一命。按说我喂流浪的小狗，小狗过流浪的生活，它的性命应该无忧了。可是并非如此，小狗竟然是活在两个危险的世界里：一个是狗的世界，一个是人的世界。两方面都对它伸出魔爪，要剥夺它的生存权。五月二十早上我正吃饭，从大约隔着两个巷子的村东传来撕心裂肺的狗的惨叫声，我心上咯噔了一下，莫非是小狗被咬了？或者是被人打了？我没有放下饭碗，盘算小狗那么弱小，与世无争，不可能出事吧！是长是短中午就知道了。谁知道怕得甚，遇得甚，不幸果然降临在小狗的身上。到了喂时，我在老地方左等不来，右等不见，就到东头去看，只见小狗正卧在垃圾箱旁边颤抖着——它被狼狗咬成了重伤——从它的前膀头子到后胯扯起二指宽一尺多长的皮，里面血殷血殷的。小狗啊！你惹它什么了？你瘦弱的身子与五大三粗的狼狗争什么了？它要置你于死地？我怀着悲痛的心情把那份吃的给它放下。第二天中午时分，我看见大路上的下水井旁有三个大一些的狗正舔着什么，而小狗却是站在路边的车库门那儿看着。三个狗走开后，它才过来舔了几下。苍蝇在它的伤口上方飞着，它赶忙从卷闸下钻进车库去了。这一幕我站在院子里从头到尾看完…… ▲白白近照②从那天起，我喂小狗倒了地方，从原来的每天一顿也改成了两顿。我爬倒身子看它，它卧在离车库门约两米深处靠墙的地方，它黑溜溜的眼晴也在看我，它认得我了。小狗的伤口逐渐好转，我心上的疼痛依然如故。过了十来天，我站在大门口喊：“狗狗，吃来！”它就从车库跑出来，它听懂我的话了！一次，我乘它吃食的时候，拿着剪子把它身上扯起的干皮成功剪除。我沟通车库主人，在车库里放了个水碗。邻居巧兰对我说：这个狗子可比先强了。天有不测风云，狗有旦夕祸福，就在小狗恢复元气之际，一个吸毒的家伙打上了它的主意。那天傍晚，我爬下几次也看不到小狗，大声吆叫也杳无踪迹。邻居巧兰告诉我：“听见后晌来过收狗的，那是把狗吓跑了。”我明白了一切！这一天是六月初六。漫长的初七过去了，漫长的初八过去了……初九中午我正吃午饭，似听到大门外有狗“吱—吱”的响动，出去一看，饿疯了的小狗急迫地来回走着。我赶忙把鸡蛋臊子山药抿面给它端了半碗，它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然后向大田青纱帐跑去。小狗为了安全打起了运动战，我喂它变成了游击战。心想，夏天秋天咋也好办，到了冬天小狗卧哪里呀？对了，在二峰子家空院子里，捆上些玉米稭杆，铺上旧衣服……计划赶不上变化，六月二十四——立秋，这天下午我和东方陪着作家孙莱芙采风，从武州故址回来已经不早了，我心上惦记着小狗，但还是和东方、笑梅一起，在“灵芝莜面馆”宴请孙老师。回家后就找小狗，惊喜来了，我前脚开大门，小狗一侧身跑回院里来了。好一个小狗！从此你有家了，你耷拉着的尾巴可以翘起来了！小狗回家以后，原先的“敌我矛盾”解决了，可是“人民内部矛盾”产生了。白白生性孤癖，不善交友一如男主人，小狗却是性格和善，十分粘人。每粘白白，白白总是呵斥之，讨厌之，躲避之。小狗淘气，给它弄的新“香蕉箱子”窝不卧，非要卧白白的窝子，过了十天半月，小狗就把白白的窝、晒太阳的竹椅子等都占了，惹得白白成天“哼—哼”不已。老伴开始劝我了：“你这样下去，疏远白白呀！小狗的命已经救下了，要不放出它去吧？”我说，你说什么话了？比如咱们生下二儿子就不亲大儿子了？自古道：“为人要为到底”，俗话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伴说：“那它毕竟是狗，又不是人。”我说，狗咋啦？狗什么地方不如人？老伴说：“人能发明创造，发明这发明那，狗会吗？”我说，狗狗的职责是守家护院，它们忠心耿耿，恪尽职守，再穷的人家也不嫌弃，这就是它们的美德。自从交了人类这个朋友，吃亏的老是狗狗，比如我听说古人既总结狗有“七德”，又唱戏有“曹庄杀狗”。可见自古以来人就杀害狗狗。现在进入文明社会，可对它们遗弃成风，美其名曰：“流浪狗”。不仅如此，人们说话也要贬低狗狗。比如动辄骂人“狗日的”，天降坏人，与狗何干？又比如成语有“狼心狗肺”，狗肺怎么啦？不是和所有高等动物的肺一样司呼吸吗？若分析这个成语中的另一个意项，倒是有一万年前狗和狼是姑表亲或姨表亲的信息。一万年前狗选择了与人交朋友，可是交来交去，到头来人把狼列为保护动物了，狗狗却成为多余，我真为狗狗的命运担忧。老伴听我书呆子似的宏阔之论，说：“不用泼烦了，你想喂喂的哇。天底下没见过你亲狗子比得上亲儿子！”我承认宠爱狗狗，因狗狗确实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这也是自从我喂下白白以来的认知。人类有时候说的好听，做的很坏。人们应该把对狗狗所有的贬低诬蔑之词推翻。狗狗既然是最忠实的朋友，那我们就应当以彼待人之心而待之。“朋友”的深刻意思：朋者，高低一般也；友者，互助互爱也。在众多的带狗字的成语、俗语以及文学语言中，唯有“连狗也不如”倒是骂对一些人了。但愿我们立德慎行，善待狗狗，别让狗狗瞧不起我们！小狗在我喂到一年差两天的时候，那天晚上九点半，因墙头上一声惊骇的猫钭窝嘶叫，惊得小狗和白白都先后从堂门扇的狗道口向院里冲去。可能是小狗闯得太急，碰伤了内脏，当时就一反常态吠个没完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它的后腿蜷屈难行，东西也不吃了，我把火腿粒喂到它嘴里，它挣扎着巴咂几下就吐出来。煎熬了整整三天后，小狗和我永别了。它永远地离开我了，它所留下的，只有我无尽的哀思。【514】  李恒，男，1954年生，山西省五寨县人。历任《清涟》编辑，《五寨文史》编辑，乾隆版《五寨县志》点校，全国第二轮修志《五寨县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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