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涯
那时,我们举首即看见牡丹 年画里的明月出东墙,照亮了堂屋 那时我们园上看果,田里赶雀 母亲在厨房摘芹菜,煮半锅红薯 我奔跑出门,看见立冬的白霜 挂在南园的树上,而东南方一片 白亮,邻家女人抱柴,呼出白气一团 后来落雪了,父亲在雪中回来 说起年景、麦苗、地墒 我们在雪中滚爬,撞翻了 柴垛。堂屋中,火盆轻燃,壁上 贴一年画:一轮圆月和几株盛开牡丹 它的名字是一种美好: “花好月圆”——我要说那时 温暖曾经来到人间 譬如天晴了,雪从树上一团团跌落 大地白亮得刺眼,屋檐下不停“滴答” 我们欢呼出门,一下子 停住:天空的碧蓝让我们惊诧 到了正月,阳光变得淡白 我们步行去舅父家,路上走着 赶春会的人,我抬眼:河堤上春冷 犹在,千万条柳丝已经垂下 三月,姑姑串亲戚走来 带来冰糖、核桃、红枣 我们跑出门,发现桃花在南园 开了三千朵,蜂蝶嗡嗡飞舞 柳絮不顾一切扑在墙上 春天曾经让人无法忍耐 这是一种奢侈——后来父亲被 埋葬在河堤的西侧,我们 的姑姑在几里外,那里 土上的野蒿年年长得很高 隔年,桃树被砍,蜂蝶不来 柳絮空自飞过三百家 “花好月圆”,三十年只留下了 一个名字——我要说人间三春 不常,岁年消逝得太快 “花好……月圆”,我念出这个名字 根须回到土里,花朵回到树上,春光 回到了名叫朱寺的村庄:我幼小,一身 碎花衣服,在五月的阳光中站立 仰首,苦楝花开了,树木摇啊摇 那时我未长大,南山未老
2004.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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