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庞瑞垠
当年风行的知青之歌
追溯激情岁月的青春往事 透视变革年代的风雨人生 突破知青文学的写作传统 一一更多精彩篇章尽在《红杉树下》
知青小说,顾名思义,知青写,写知青。作为肇始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文学现象,成就了一众业已载入文学史的作家和作品,可谓盛极一时。然而,毋庸讳言的是,近年,知青小说(外溢至反映知青生活的报告文学、诗歌、影视等)已偃旗息鼓,或呈疲软状态。究其原因,不外乎大有作为的上世纪七Ο、八Ο年代的知青作家已渐渐老去,他们亲身经历的熟悉生活,基本上搜罗殆尽,显于笔底。而年青一代的作家,对知青生活不熟悉,单凭间接的访谈和翻阅史料,终究隔着一层,难以揭示事物的本质。再有,对这场旷古未有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动因,性质及其影响,这些年也争议不断,众说纷纭,有的观点甚至尖锐对立。这就使得一些作者在选材和下笔时踌躇不决,乃至无所适从。这样,知青小说不仅数量大为减少,上乘之作更是寥若晨星了。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见到了江苏作家陈德民的长篇小说《红杉树下》(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我无意给这部作品怎样的定位(这也非是我一人能够做到的),只是想就作者在创作中,对此类题材所作的某些探索和突破谈点管窥之见。
《红杉树下》描写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一群南京初、高中生自觉或不自觉地远离故乡,来到苏北马陵山下贫瘠的农村,躬耕田垄,改造山河的人生经历。他们怀揣着梦想和憧憬,夹杂着迷茫和不安,在这里栉风沐雨,淬炼意志,在焦灼和磨难中寻找精神的突围和人生的出路,有泪水,有欢欣,有遗憾,有收获,由稚嫩走向成熟。作品通过对人物个体的表达和塑造,揭橥了人物迥异的境遇和不同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历史内涵和社会价值。 诚然,类似的表现,我们在许多知青小说中都见过,这并非《红杉树下》的特色所在。这里,涉及到一个如何真实地反映和描写农村以及知青的问题。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在不少描写农村生活的文学作品中(包括一些反映动乱年代的知青小说),过多地看到农村的蛮荒、落后甚至黑暗,农民的愚昧,薄情和自私,仿佛新中国成立二十多年来农村和农民没有任何变化,或者说变得更糟更坏,这既不客观,也不实事求是。《红杉树下》不是这样,作者没有回避穷乡僻壤的落后,但更多写到了其变化,充分揭示了农民勤劳、淳朴、善良的本质。在这里,以作品主人公郑东杰为代表的知青们,不仅在思想上、精神上得到县、公社和大队三级领导的引导和培养(提干、入党),
而且,在生活上、出路上也一直受到关注,从改善居住条件、安排农活、复习、高考、招工以至后来离村返城,几乎是一路绿灯放行,纵然有第一生产队队长强暴女知青,形成先奸后婚的事实,也仅是个案。而且,对知青的关爱在普通农民金大妈、赵树森等身上也有体现。 读完全书,可以说,绝无穷山恶水、泼妇刁民的印迹。作者笔下的山乡正是作者本人的故乡,行文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挚爱,山乡的景物是那样的美,庶几无处不在,诗情画意令人神往。且引述两处山乡的描写: 夕阳慢慢落下去了,夜幕悄然降临,西方天空的红色晚霞变紫,变灰,变黑,终于遁去。夜色开始笼罩在大地上,像块宽大无比的幕布,悄悄地闭合了,罩住了山川、原野。高高的天空点缀着无数颗小星星,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弱的光亮。远远近近的景致开始混沌迷离,不多会儿,月色便朦胧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路边的村落稀稀疏疏的灯光从民宿的窗口闪出,给无边的夜色带来一线生机。
而山乡的景色,又会因人的心情发生奇妙的变化。再看: 傍晚,学校的工作结束了,山坡上的景致吸引着她。极目远望,莺歌燕舞的鸟鸣伴随着云蒸霞蔚的绮丽,铺满大地的奇花异草衬托着逶迤山岭的灵魂;置身其间,疲惫的身躯在空阔无垠的秀岭上得以舒缓,浮躁的心境在山溪的清流声中归于安宁。融入其中,顿觉胸怀敞亮,心旷神怡。一个旋律在耳边响起,明天去学校可以教给孩子们唱…… 读着这样的景物描写,我仿佛在重温著名作家周立波在其《山乡巨变》中对湖南农村景物的出色描绘。陈德民似乎在呼应前辈作家,笔下的东山大队,可说是移步换景,美不胜收。一个时期以来,在一些反映农村生活(包括知青生活)的作品中,鲜见如此之多的景物描写,它让作品蕴含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诗意,作者将其看作为一种探索,我以为是值得的。
谁都知道,小说创作的主要任务是写人,塑造人物形象。《红杉树下》着墨于几位南京插队知青,写它们的生活,劳动和爱情。男女主人公郑东杰和杨文澜是一对恋人,郑东杰有理想,有追求,积极向上,始终乐观面对种种磨难和痛苦,在广阔的天地里经风雨见世面。在农村,郑东杰革新独轮车,推广农技知识,扩大种植面积,提高生产效率,助人为乐,见义勇为,他是一群知青的带头人,被培养成大队团支部书记、革委会副主任,意志坚定,扎实前行。而杨文澜则单纯,善良和知性,热爱农村,也热爱自己的代课教师工作,迭经坎坷,至死也不改初衷。两人真诚相爱,却以悲剧告终。这样的结局,其直接原因是同为知青的许明松因暗恋文澜而从中破坏,造成郑、文二人彼此误解和隔阂,直到文澜临终才见上一面。但明眼人不难看出这场悲剧中的时代印记。小说最后部分,文澜遗言将自己安葬在插队山村的红杉树下,而郑东杰让儿女在墓碑上也刻上自己的名字,以备死后与挚爱的文澜合葬。这段描述,作者饱含深情,读了令人荡气回肠,潸然泪下。如此的艺术处理,并不多见,任何作品,不谈其政治标准,艺术标准什么的,如何以情动人才是最重要的。就此而言,作者的努力是成功的。
除了郑东杰、文澜这对恋人,《红杉树下》还写了弹棉匠、章艳、刘学卿的三角恋,刘学卿、戚卫红,徐叶青、董淑娟,以及乔琳、赵刚几对恋人。其中,既有知青之间的爱情,也有知青与当地农村干部、农民的爱情。而乔琳遭赵刚强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甚至谈不上是爱情,注定是一个悲剧。作者以不同的笔墨写出他们不同的爱情经历,情色性爱,各有特色,却又很好地把握了分寸。 阅读这部作品,你会发现,作者在描写这群知青的生活、劳动、爱情时,给人的感觉往往是平和、温情的,节奏是舒缓、绵密的,少见大起大落,紧锣密鼓,这大概也是一种风格的追求吧! 恩格斯在谈到哈格奈斯的《城市姑娘》时指出,“倾向应当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地流露出来,而不应当特别把它指点出来。”《红杉树下》的作者遵循这一教导,没有生硬地用文字表达对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立场和态度,但在平和温情的叙写中,读者不难理解其用心,而且可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做出不同的诠释。 引起我注意的是,这部小说大量运用了“海州大调”,其歌词大多为民间流传的,也有作者根据情节需要自撰的。此外,还引用了若干古诗词和现代诗。这样的叙写方式实属罕见。这是小说创作的一种新的尝试和探索,将诗句穿插其中,诗文交融,增添了作品的诗性,活泼了文字的表达。
“海州大调”,是江苏明清时期俗曲中重要一脉,流传于苏、鲁两省交界的连云港一带。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特点委婉细腻,节奏舒缓,类似昆曲的赠板。演唱时,字少腔多,有一唱三叹之感,多用于抒情。将这种“非遗”项目的民间艺术吸纳入长篇小说的创作,丰富和拓展了小说的表现手法,且增强了作品的地域特色,呈现出一幅幅原汁原味的风俗画。这对于惯常的小说来说,似也可看成是一个突破。 作者在本书“后记”中说:“初次尝试使用当代人物对话与历史故事时空交融的写作技法,不知能否得到读者的认可?心中竟有一种忐忑之感。” 其实,小说的写作技法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什么固定模式。《红杉树下》每节开头的“对话”,也可看成是“导引”,制造了某种悬念,引发读者往下看的兴味。每节以对话导入“情景再现”而贯穿到底,这样的“尝试”是值得肯定的。
这部小说浓墨重彩描述了这群时代青年在蹉跎岁月里的青春之殇,结尾部分写到了后知青时代他们不同的人生抉择。郑东杰回城后参与企业的经营体制改革,后下海经商创办了大地实业公司,并投巨资在当年插队的地方建学校、开工厂,搞旅游,积极投身于新农村城镇化的建设中来。杨文澜随落实政策的父母调往北京,生前从事小学教育。章艳、陈霖考上大学,毕业后或留校任教,或回到当年插队的县医院做了医生,实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人生理想。刘学卿成长为当地的县委副书记。徐叶青、董淑娟返城后结婚生子,儿子留学澳洲,生活安定幸福。断指自残回城的李晓斌顶职当上了银行出纳。那个逆来顺受,被生产队长赵刚先奸后婚的乔琳,最终与赵刚离婚,后来,
她在海州市买了一套小型公寓,与女儿同住,又租了一间小门面,从事个体经营,出售烟酒杂货,也还自在。至于那个写匿名信,破坏郑东杰、文澜婚恋的许明松也回到了城市,他一直因当年的失德举动而自责,内心备受折磨,悔恨不已……不同的出身、个性、教养和历练,造就了不同的人生结局,作者的展示是真实的,符合生活的逻辑。只是,文字过于简括了,当然,这也不能苛求于作者,也许,后知青时代这群“老插”们及其后代的故事,想必会是下一部长篇小说了。毕竟,这代人是四十年改革开放的亲历者和参与者,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与波澜壮阔的四十年息息相关,这些题材的作品,应该会受到欢迎。期待陈德民和更多的作家,“该出手时就出手,”在新的探索和突破上给我们带来惊喜。 庞瑞垠,著名作家,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获得者,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红杉树下》,陈德民著,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豪华装祯。全国各地新华书店经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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