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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A427: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读《横波渡》

 望月听雪bella 2022-05-25 发布于江苏

/望月听雪

    “轻绡。把镜儿擘掠。笔花尖淡扫轻描。影儿呵和你细评度。你腮斗儿恁喜谑。则待注樱桃染柳条。渲云鬟烟霭飘萧。眉梢青未了。个中人全在秋波妙。可可的淡春山钿翠小。”一阙《雁过声》道不尽的小儿女情致,而这个故事里的少年在阉党专权的乱世里,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在颠沛流离的人生遭遇里,相遇、相知、相杀着走向他们彼此扶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旖旎人生。

    秋梧院,惊澜“大小姐”,夏侯潋第一次看见他,便是他身为少主人却被下人欺负,“虽然满脸泥尘,却挡不住眉间秀色,眼梢似是墨笔扫过一般,微微上挑,勾勒出风流一片,只是脸色苍白”,更显其弱不禁风的病娇模样,可这样的精致皮囊里却藏着一颗忍辱负重、睚眦必报的深沉心思。

    夏侯潋,“他长得好看,尤其那双眼像极了他的母亲,像盛满了夜里的星光,熠熠生辉。七叶伽蓝最年轻的刺客”,他扮作乞丐模样混入谢府是有使命在身。“伽蓝刺客神出鬼没,藏身于市井,杀人于无形。他娘亲是伽蓝最强的刺客。”

    初遇的两人,互为主仆,却互相看不顺眼,一个嫌弃他娘娘腔,一个嫌弃他粗鄙市井,可两个少年的心性都是同样的纯真无邪,虽然各自背负着不为人知或是众所周知的惨淡身世,却未曾阻止他们各自为着自己的目标披荆斩棘地努力着,哪怕摔得粉身碎骨,也咬牙重新站起来趔趄着跌跌撞撞地向前奔,“栉风沐雨,砥砺前行”的少年是那颗最亮的星,最靓的仔。而两人命运多舛的身世背景,在惺惺相惜之间便成为彼此最坚强的后盾,从互相嫌弃至两颗心逐渐靠近,那天的遇见便是成就了彼此,往后的路有你便有希望,“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东厂西厂,在华夏千年文明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皇权至上的畸形产物,而这些大权在握的督主,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将皇帝视作傀儡,皇权旁落在这些阉人之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间便是一场腥风血雨,可怜可恨间便又是一个朝代更迭,而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最终便是东厂督主,“高处不胜寒”自然有了更多的政治争斗与权力游戏,生死博弈间树立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历史的东厂督主形象,这是个正面积极的皇权的象征,但也同时处在风口浪尖,随时岌岌可危着如风中柳絮般跌落深渊。可想而知,这样的人设将会有怎样于庙堂江湖间的勾心斗角、权谋算计,而两个少年人在江湖险恶、庙堂高远之间逐渐成长,最终抛却一己私欲,“一片冰心在玉壶”可见一斑。

    再看一遍两个少年人的初遇伊始,“日落西山,夜色渐深。屋子里没有油灯,只能用蜡烛,谢惊澜怕蜡烛烧着纸末,不肯把蜡烛放上桌,就这昏黄的一点儿光吃力地粘着。破败的屋子里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老长,像两个飘虚的鬼影。”微弱的烛火闪烁着吐着颤颤巍巍的小火苗,却映照出了两个重叠的虚影,“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慨油然而生,看两个少年人之间的互动,有趣之极。

    “对于谢惊澜的禀性,夏侯潋自认为已经摸了个清楚。这家伙就是大小姐脾气,凡事不能惯着,越惯越矫情。首先,他有令人发指的洁癖,衣服必须浆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污渍都不能有,碗筷必须洗刷得能照见人影儿,不洗个四五遍不过关。其次,这丫的吃饱了没事干,竟然还管他夏侯潋吃饭吧唧嘴,饭前不洗手,饭后不漱口。他理解不了谢惊澜费尽心机给自己撑起来的体统和颜面,也理解不了他心目中对于世家君子芝兰玉树的追求。”

    而谢惊澜眼中的夏侯潋,“旁人眼睛骨碌转,吃饭吧唧嘴、坐下乱抖腿只会显得讨人嫌招人烦,夏侯潋却是浑身带着股机灵劲儿,倒有些不拘小节、放荡不羁的游侠气。”

    “谢惊澜眉宇间自带一股视众生如尘土的十足傲气。两人一站一坐,夏侯潋掏出点心来啃,谢惊澜取出书卷温习,假山上有一树寒梅,枝桠斜斜越过两人头顶,飘飘悠悠地落下一瓣花来。”这便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旖旎氛围了,一树繁花似锦,落英缤纷飞扬间,一对少年人如身在画中一般飘飘如仙人下凡,两人并肩而立,长身玉立间便是绝美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谢惊澜对着日影正了正衣冠,背着手站在船舷上面,立于寒风,远望江波,竟有几分风姿卓绝的意味。两个衣袍破旧的少年走进来,为首的不卑不亢,风姿卓秀,后面那个神采灵动,顾盼生辉。”

    “夏侯潋活了十二年,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嘴巴一咧,笑道:'谁叫我家惊澜少爷生得如此美貌,我见犹怜,让人一瞧就心醉神迷啊!我夏侯潋甘心为您上刀山,下火海!’”少年人的无心调侃,竟然一语成谶,无忧无虑的时间总是那么飞快流逝。

    谢惊澜在夏侯潋的助攻下虽然成功拜师,却逃不脱当家主母嫉妒如仇般的折磨璀璨,雪地里跪了半天的两人几欲昏厥,“夏侯潋没法子,把他背起来,步履艰难地往秋梧院走。跪了一个时辰,双脚又冰又麻,一开始的几步,他几乎每一步都摔在地上,两个人一起埋进雪里,半天起不来身。夏侯潋最后是让谢惊澜趴在他背上,他手脚并用,爬着回到秋梧院的。”这一幕令人想起《大鱼海棠》中,大雪中湫艰难地背着椿和大鱼,踩着深深的雪印,缓缓走向目的地,一个趔趄摔得支离破碎,大鱼被扔在雪地里,之后镜头一转,快回到家的湫背着椿,手里还是拽着那条大鱼,割舍不下的缱绻深情就在这些场景和叙述中被描摹得淋漓尽致。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离别依依间,少年的心思变得微妙、捉摸不透,“夏侯潋一头雾水,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他盯了谢惊澜半天,忽然从谢惊澜的这几日的表现琢磨出点疏离的意味来。”“晚间,金陵城落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四处黑瓦白雪,雪压在枝头,仿佛满树梨花。”仿佛雪花亦感知到了离别的伤感,而懵懂的少年对于离别前每一刻的相聚变得弥足珍贵,“望青阁的学堂,深冬里烟波池上的景色更是浩渺醉人,天与水几近一色,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中间抹过一笔浓墨似的远山,恍惚间,大家好似坐在山水画之中一般。”“谢惊澜翻了个身,望着夏侯潋安详的睡颜,月光透过窗户纸打在他细瓷般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流光。他盯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也沉沉睡去。”“谢惊澜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的清明郊外踏青没去过几回,中元节沿河放花灯更没有他的份。”于是,两个少年人结伴徜徉在广阔的天地间,“势横绿野苍茫外,影落横波潋滟间”,应了夏侯潋娘亲当年拜托戴圣言起名的初衷,姓名的由来出自她惯用的那柄“横波”刀,加上潋滟芳华的绝美容颜。

    夏侯潋生于伽蓝,长于伽蓝,命定便是一生的杀戮与血光,因为他的娘亲是七叶伽蓝最凶猛的刺客,“伽蓝刺客隐于江湖市井,甚至朝堂宫闱”,“七叶伽蓝迦楼罗,送殿下往生极乐。”多年以前的一场刺杀,深深地印刻在戴圣言地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声音低沉,雌雄莫辨,像远古荒原上的鬼魂低语,粗哑而清晰,仿佛响在远处,又仿佛响在耳边。四周一片昏黑,墙上零零星星挂了几盏灯笼,那个名叫迦楼罗的刺客步步逼近,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鬼怪。戴圣言木木地转过身,眼角先瞥到那柄冰冷的长刀,刀身刻着'横波’的小篆,视线上移,他看见喜乐王惊骇的面容,和颈间刺目的鲜红。迦楼罗照旧恶劣地微笑,唇角沾了鲜艳的血液,有一种残忍的美丽。戴圣言惊惶地往后退了两步。他这才看清了迦楼罗的模样,那是一个容貌妍丽的女人,只是眉脚过于锋利,在她脸上添了三分杀伐之气。她的美带着豹子一般的犷悍,令他胆战心惊。”这场杀戮之后,“横波刀成了七叶伽蓝的第一利刃,世人说起七叶伽蓝,无人不知迦楼罗。”

    “刺客究竟意味着什么。不是手起刀落,不是追魂索命,而是与死亡如影随形。”这就是夏侯潋命定的一生,如一缕残魂于天地茫茫间和时间赛跑,“他和谢惊澜走的完完全全是两条路,一条通向花团锦簇,一条通向没有光的所在。”命运无法自己掌控,在朝堂争斗的滔天巨澜中随主沉浮,一入江湖,身不由已,如飘萍、如拂柳,“晓雪一帘幽梦,半点檀心知否。春不管,想粉香凝泪,翠颦含趣。谁念芳径小,新绿笺笺,问讯今何许。玉冷钗头,罗宽带眼,缥缈青鸾难遇。望断碧云深处,倚遍画阑将暮。空惆怅,更江头桃叶,溜横波渡。”

    转眼间,离别在即,而直至此时,谢惊澜终于明白,“自始自终,他最挂在心上的,并非街头巷尾汲汲营营的芸芸众生。”“谢惊澜和兰姑姑把二人送到偏门,目送两人慢慢走远。一高一矮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胡同里,远处是赤红的晚霞,夏侯潋一步一步往远处走,斜阳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影变得朦朦胧胧,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在夕阳下。谢惊澜突然不可抑止地害怕起来,他和夏侯潋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太飘零。”一屋子的冷清间,少了一人的呱噪,便是形单只影的惆怅满怀了,“满院风声萧萧,远远的传来几声狗吠,风景依旧,只是少了夏侯潋的吵吵嚷嚷。明明仅仅少了一个人,他却觉得好像整个院子都空了,整个谢府都没有了活气。一个人守着一盏灯火一卷书,茶凉了都不自知。他提起笔来,打算练练字。笔落在纸上,不自觉就成了一个'潋’字。”

    可宫闱朝堂间的争斗,并没给两人留下些许期期艾艾、伤春悲秋的时间,一场杀戮毫无预警的降临,谢惊澜惨遭灭门之灾,在夏侯潋舍命相护中逃出生天,过着沿街乞讨如孤魂野鬼般的生活,慢慢来到了天子脚下、皇城根下,心中复仇的火焰在见到仇人那瞬愈发强烈,“魏阉,山东六府饿殍遍野,你却在这安享太平!”官逼民反在阉党横行的乱世里,皇权已经岌岌可危,而惊澜“大小姐”在历经所有遭遇之后,“抬起头来,双眼如深不可测、暗无天日的渊谷,有一只妖魔在他的心底缓缓睁开了眼。”沈玦的人生翻开了他身处暗黑、蛰伏惊起的一页篇章,将自由之身送进高墙大院里,于偏僻冷宫的一隅方寸间将权术玩弄得游刃有余,其间的孤独艰辛可想而知,“乾西四所沉在阴暗里,光秃秃的檐下只有铁马伶伶仃仃地摇着。这是紫禁城最荒凉的角落。沈玦把碗筷摆在桌上,低垂的眉眼恬静得像一幅画,眉眼皆是画中黛色山水。他如今十四岁了,个子像抽条的柳枝一样蹭蹭猛长,只是常年吃不到好的,脸上没有血色,平添了几分孱弱的病气。这紫禁城,他是一辈子也挣脱不出去了。”“乱红飞雨。怅春心一似,腾腾闷暑。密绾柔情,暗传芳意,人在垂杨深宇。”

    谢惊澜,或者沈玦,入宫前于深宅大院里过着主母不待见的惨淡生活,他大概继承了母亲的偏执,因此受尽父亲的冷落,一如笼中鸟、金丝雀,执念着身为三少爷的微末尊严,之后入宫成为冷宫的执事太监,身份地位比之府中更令人不齿,最终坐上东厂督主的位置,离不开他的腹黑心机、步步为营、运筹帷幄,这样的经历,即使高高在上,心大概依然是被桎梏着的,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曾经的老师,戴圣言,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年便对他的内心了如指掌,“一屋子五彩斑斓叽叽喳喳的公鸡里头竟然有一只白鹤,但这只白鹤性子太倔,腰骨挺得太直,怕是早晚要折。谢惊澜这个装腔作势的小兔崽子在他面前自然无所遁形。捏紧的拳头、发红的眼角,绷得过分的脊背,一切都说明这个半大少年远没有他表面那么平静。他只是竭尽全力撑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颜面罢了。”少年时便已是暗藏隐忍,“饱尝艰辛,可叹心如磐石,志高意坚,然而性子太倔,心肠太硬,将来不为大善,必为大恶啊!为师为你取字'易安’,愿你行易居安,从心所欲,逍遥不悔。切记世道多艰,心贵存善。”

    而夏侯潋,放浪江湖、桀骜不驯,虽然身负刺客的使命,然而他是大大咧咧的,习惯了于自由天地中畅游。但他对少年挚友的牵挂,始终存留的那份真心,令他在刺客的道路上举步维艰,他永远做不到他娘亲的义无反顾,因为“夏侯霈能不惧生死。在她眼里,猎物的命贱如蝼蚁,她自己的命也轻若鸿毛!正因如此,她才能成为伽蓝最锋利的刀刃。”

    这样截然不同性格的两个少年从初遇伊始,内心对于彼此即是最温暖的存在,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成为彼此最坚强的依靠,每当一人命悬一线之时,那个他便会千山万水奔赴而来,“我此生一片荒芜,拂尽尘灰,你是我的光明!愿你刀剑不摧,风雨不侵,在漫漫长夜的深处,终见天明。”

   “世人没有想到,尸山里的阎王,浪子里的班头夏侯潋居然沦落成东厂最低级的小番子,每月薪俸二两银子,连房租都交不起。身为江湖乱党,东厂头号通缉要犯的夏侯潋更没有想到,小时候遇见的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居然成了炙手可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东厂督主。而那位督主,他的心里有一束白月光。茫茫世间,虽苦厄满途,亦顶天立地,回首不悔。”少年们在经年的刀光血影、疲于奔波、嫌隙算计中,成长为最强的所在,将世间一切苦难抚平,终于成就了年少时并不憧憬,而天下有志之士之夙愿,“治世扶微,兼济天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少年终于羽翼丰满、大爱天下,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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