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板很热情地帮助韩裕楠把行李放好,又帮助韩裕楠把房间整理好。由于上午没有什么生意,傅老板就在韩裕楠的房间里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了起来。 傅老板告诉韩裕楠:这个餐厅是他的哥哥的,现在他的哥哥一家都搬往法国了,就把餐厅打给了他。韩裕楠搞不懂湖南人说的"打"字是什么意思,傅老板给他解释说就是转租给他的意思。现在傅老板要付给房东一个月五百美元,还要付给他哥哥一个月五百美元。韩裕楠问他一个月能剩下多少?傅老板说有时候能到一千美元,有时候就要差一些。傅老板说:楼下四间房间,他们夫妻住一间,韩裕楠住一间,厨师住一间,还有两个卖药的住一间。提到卖药,韩裕楠问傅老板,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小刘就在他们家帮助卖药的?傅老板笑着说小刘当时是帮他哥哥卖药的。而他接手以后,由于自己不懂医药怕惹出大麻烦,就不敢再做医药生意,现在的两个卖药的跟他主要是房客与房东的关系了。他们也是和韩裕楠一样地交钱吃饭住房。韩裕楠点点头。从交谈中可以看得出傅老板为人是挺老实的,办事认真,不太善言语。韩裕楠说,他觉得傅老板的性格不适合做餐馆,怎么会想起来到法丹来开餐馆的呢?说到这里傅老板有些激动,过了半天才说话。 傅老板夫妻俩都是小学的教师,傅老板还是他们学校的副校长。当时他的哥哥一家要去法国了,法丹的这个餐馆无人经营,就写信给他,让他过来。开始他觉得自己的工作也还可以,与同事和领导的关系都还不错,就没有答应。可是他的哥哥几次三番的来信来电话,说法丹怎么怎么好,餐馆的生意怎么怎么好,可以保证他一个月挣到两千美金。他想现在孩子是否争气,是否能自己考上大学还不知道,就算考上了还是要一笔钱的。小学教师的工作挺好,而且工资都是按时发放的,家里虽然不算很富有,生活还是非常舒适的,只是如果以后想给孩子准备一笔上学的钱就有点困难了。终于他按捺不住对钱的向往,心给哥哥说动了。妻子不放心他一个人来,就把孩子托付给她的父母,随丈夫一起来到了法丹。他们离开单位时,本来想办停薪留职的,但现在单位已经停办了,而他们夫妻还没有到退休的年纪。傅老板一狠心,夫妻俩把工作就给辞了。谁知到了法丹一看,情况与他哥哥说的根本不同,钱不好挣,好容易挣到手的钱又不值钱。可是原来的工作都辞掉了想回国,也回不去了。夫妻俩抱头痛哭一场,把傅老板的哥哥大骂一顿,然后只好如过河的卒子不顾自己的命运将会是怎样,只有低头往前走。还好厨师也是自己的同乡,很义气,从来没有难为过他们俩,开始的时候教他们说法语和当地话,有什么事要做了就提醒他们。周围的中国人也经常来捧场,所以餐馆的生意虽然不算很好,但还是坚持了下来,小有盈余。 过了一会一个中国女人拿了几只塑料袋走进了门,傅老板连忙起身叫住她:"你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韩经理。"他又对韩裕楠说:"这是我老婆。"老板娘是位小个子中国女人,面孔白白的,鼻子上架一副眼镜,看上去很精明,一副典型的湖南辣妹子样。韩裕楠还在迟疑,老板娘已经把手伸了出来:"昨天晚上我回来后,就听见老傅对我说了,有一位姓韩的经理要来我们这儿住。我们是开店的不怕客人多,欢迎欢迎啊。"说着她用膀子碰了傅老板一下,傅老板也就跟着说"欢迎,欢迎。"接着她又说:"韩经理一看就象一个有身份的人,你能住到我们这里实在是我们的荣耀。我姓张,看样子我比你大,你要是没意见叫我张姐就行了。"韩裕楠也很高兴,在田纳西的时候,兰雯在还有个人说话,兰雯一走,自己只能一个人傻乎乎的躺在床上。现在在潇湘餐馆,不仅吃住的问题解决了,最重要的是有人说话了。韩裕楠说:"好,我就叫你张姐,我叫傅老板傅哥了。你们也别叫我韩经理,叫我小韩吧,要不,你们也和法丹人一样,叫我路易。"两人说:"那我们就叫你路易了。"其实他们并没有叫他路易,还是一口一个韩经理的叫。 厨师小杨也认识了。小杨也是湖南人,个头很高但不胖,看上去特别精神。小杨也跟刘小兵一样管韩裕楠叫"韩哥",他说:"看上去,韩哥就是有学问、有身份的人;不过韩哥还有一样好,就是没有架子,不象傅老板的哥哥那样。"韩裕楠不解地问:"傅老板的哥哥是个什么样?"小杨说:"他和你一样也有学问的人,可就是太抠,狠不得要把我们剥层皮,他才甘心。背地里,我们都叫他傅剥皮。" 中午吃饭的时候,卖药的大张和小张哥俩也回来了。他们是老板娘的亲戚,是老板娘大哥的孩子,他们要管老板娘叫姑姑。原来的傅老板有些苛刻,所以以前为他卖药的渐渐地都离开了付家。现在的傅老板来了以后,才知道还有卖药这个生意好做,老板娘就把他的两个高中毕业后一直闲在家里的侄子叫来过了,一是帮助他们解决就业的问题,二是想自己的人多一点在法丹不受人欺负,让侄子们给自己壮胆。与前面老板不同的是,现在张氏哥俩是给自己卖药,挣了钱归自己,他们只是向姑姑交房钱和饭钱,另外他们卖完药回到餐馆也帮助做些事,算是帮助姑姑了。而姑姑带他们出来又算是帮助她的哥哥。哥俩现在只有一个摊位,两人只有轮着来。今天一个人守摊位卖药,另一个人就走路卖药,就向小刘刚来时一样,第二天再换过来,哥俩干的挺辛苦,但不用再吃老爸的饭,心里还是甜的。 下午上班的时候,当韩裕楠来到了车场,爱斯道已经把房间的电灯都安装好了。韩裕楠表扬了他几句,他非常高兴踮踮地走了。过了一会他把沙立夫带来了,他咕隆了半天,韩裕楠才知道他的意思。原来沙立夫在家时做过木工,看见公司缺少家具,就向巴巴提出他可以做。巴巴拒绝了。可能是为了在韩裕楠前面表功,他又让爱斯道带他来找韩裕楠说这件事。韩裕楠问他怎么证明他会做家具?沙立夫就把韩裕楠拉到大棚下,韩裕楠看见原来监票员用的两张桌子不知被谁搬到了那里,沙立夫指着那两张桌子说是他打的。韩裕楠看了一下,做工是粗糙一些,但作为一般办公还是可以的。于是就告诉沙立夫,可以由他去做几套桌椅和柜子,放在办公室用。并告诉他如果做的好,可以拿到奖励。沙立夫高兴地去办了。韩裕楠又把巴巴找来,让他负责去买两套质量比较好的办公桌椅和一套会议室家具。并说办公家具一套给韩裕楠自己,另一套给菲奥比用。巴巴听了有些不高兴,嘴上没有表示出来。他本来想韩裕楠赶走了菲奥比,自己理应坐在第二把手的位置上,有自己专门的一间办公室才对,可现在这位路易经理居然还是要给那个菲奥比留下一个位置,自己还是要跟爱斯道沙立夫那些人为伍,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失望。他迟疑了一下,一直等到韩裕楠"嗯"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然后才去办。 就这样忙了几天,公司的家总算搬好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公司以前没有成文的管理制度,韩裕楠就用英语一条一条地先写出来,然后让巴巴帮他翻译成法语,该上墙的上墙,该谁做的就通知到谁。韩裕楠还为他们做了各种报表的样子,要求他们每日认真填写,而他每天亲自检查。由于搬出了国家宾馆,支出少了一大块,公司的财政情况开始渐渐好转。公司里的黑人都知道新从中国来的一个路易经理很利害,动不动就扣罚工人的工资,有时候还要开除人,而且越传越凶。韩裕楠知道了也不管,他想这样最好,省得自己挖空心思地去想对策,在黑人中提高自己的威信了。黑人中本来老实的自然不用说,滑头的一个个也暂时夹起了尾巴。菲奥比偶尔到公司来,他来公司以后看到公司比他管理时确实有序多了,也不得不在心里称赞,特别是看到公司开始逐渐扭亏增盈,想到自己的投入将有可能得到回报时,心里甜滋滋的。再加上韩裕楠虽然改任为经理,并没有特别排斥他的意思,虽然他不常在公司里,但韩裕楠还是给他专门留出了一个办公室,而且办公设施是和韩裕楠一样的,这样他一点意见也没有了。他一个劲地对韩裕楠讨好似地说:看来,他把权力交给韩裕楠是对的,法丹人自己管不好企业。现在他每周来一次,由韩裕楠和巴巴向他通报一下经营的情况。搬家以后塔塔就一直没有来上班,韩裕楠早就让巴巴通知塔塔:她被开除了。虽然塔塔是菲奥比的人,但韩裕楠处理她是根据韩裕楠制定出的那些条款来执行的,菲奥比虽然心里不快,也没有话可说。 这段时间,韩裕楠的工作量比较大,下午一上班就要去处理公司的各种事情,晚上也要等在那里,等所有的车都发走了,才能放心地回来。工作时间从原来的一天一个下午,改成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韩裕楠每天都是二点钟到公司,九点钟再离开。坏事上行下效,好事也是这样。公司里的人,看到韩裕楠这样工作,于是一个个也都学得象韩裕楠一样,每天韩裕楠不走,没有人敢离开。时间长了,工作时间好象就这样定了下来。韩裕楠自己由于工作太辛苦,人明显地消瘦了许多。 韩裕楠在潇湘餐馆住的也还不错。由于每天晚上韩裕楠回来的比较晚有时候赶不上傅老板他们吃饭,傅老板就把饭菜给他留出来。韩裕楠也很大方,有时候他出钱让老板多炒两个菜请大家喝点酒。翻来覆去,大家都成了朋友。 一天他下班回来,看见一个中国人在吃饭。这个中国人差不多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个头高高的,虽然坐在那里,韩裕楠仍能看得出;皮肤有点黑,那可能是在法丹呆的时间比较长了的缘故;鼻子上一副眼镜,看上去挺秀气;头发剪成了一个女式的齐耳短发,有点浪漫的情趣。韩裕楠就走过去作了自我介绍。那位中国人也自我介绍说:叫成顷,在中国法丹打井队工作;现在到了雨季,打井队没有事可做,全队都到首都休假来了。傅老板补充介绍说:成顷是位诗人,他的诗写得很好,他的笔名叫澄清,发表过很多诗作。韩裕楠自己也很喜欢文学,听傅老板这么一说很高兴,就叫傅老板把留给自己的菜端到成顷桌子上来,又另外掏钱让老板加了两个菜和啤酒,两个人一起吃起来。韩裕楠对成顷说:"我也很喜欢诗,最喜欢的现代诗就是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最喜欢的古诗就是苏东坡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成顷说:"我一看你的样子就是位领导,喜欢诗的领导可不多。别听傅老板瞎说,我怎么能算是诗人呢?顶多算是曾经写过两首诗的人,而且写得还很差,不敢拿出来见人。"韩裕楠说:"谦虚了。不过象我们这样都有自己的工作的人,写写东西纯属消遣。我也有这么一个业余爱好,就是在自己高兴的时候,给我们的地方报纸写些散文什么的。"成顷马上问:"有发表过的没有?"韩裕楠说:"有几篇发表了,有些就石沉大海。"成顷很感兴趣地问:"有没有带来的?"韩裕楠说:"可能我的计算机里有一两篇。"成顷要看。韩裕楠就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计算机找到那两篇文章给他看了。成顷一边看一边念,他朗读的声音非常好听。韩裕楠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文章读的那么美过。 第二天晚上,当韩裕楠回来的时候,傅老板把一个笔记本交给他,说是成顷留给他的。韩裕楠打开一看,原来这就是那本诗集。怪不得韩裕楠不知道有澄清这个诗人,原来他还是一位未成名诗人,话说白了还是一个诗文爱好者。他睡觉前打开笔记本阅读起来,他觉得澄清是位很用功的诗人,这个笔记本上前后写了一百多首诗,有的诗写得还可以,有的则与孩子的习作差不多。韩裕楠觉得澄清的问题出在缺少灵感上,只是一味地"为赋新诗强说愁",有时在一天的时间里他居然能写出四首诗来。韩裕楠一个晚上就把所有的诗都看完了。他觉得有一篇"草原上的狼"还可以,他比较喜欢。韩裕楠想:就成顷写诗的这个水平,打死他,他也写不出自己那样的散文。他又一想自己是不是也犯了文人相轻的毛病,如果是这样可不是他韩裕楠应有的品质。于是重新又把笔记本阅读了一遍,果然又发现了几篇好一点的诗。 由于潇湘餐馆经常有一些中国人来吃饭,韩裕楠有时候能碰到他们,于是渐渐地他认识了不少在法丹的中国人。除了成顷以外,他还认识了天法海外工程公司的经理于海涛,个体计算机商王海南,还有因发了货以后法丹方面拖欠货款而专门从中国跑来要钱的郭功臣,甚至还有一个打着开中国餐馆的幌子而实际是从事色情生意的妓院老板肖宓。肖宓对韩裕楠说,他的姑娘全是从尼日利亚来的,都会说英语,如果韩裕楠去的话他不要钱。韩裕楠说算了吧,他还是想留条命回中国。韩裕楠还知道成顷与肖宓比较要好,只要成顷回首都休假,就少不了往肖宓那里跑。韩裕楠象文人,总应该与普通人不一样才是,凡高不是把自己的耳朵都剪了下来作为礼物送给情人了吗?弗洛伊德不是也曾经说过艺术家离精神病只有一步之遥了吗?所以,他觉得成顷所做的是可以接受的。 住了一段时间,韩裕楠知道了傅老板不让他住楼上的原因。如果说在法丹活的东西蚊子第一多,那么妓女就是第二多了。晚上,繁华一点的街道上,稍微有名的酒吧里,到处充斥着妓女与嫖客。他们谈好价格之后,就尽量找一个相对闭静的地方完成他们的生意。潇湘餐馆楼上的房间,大多都是为这个目的而开出去的钟点房。傅老板他们管楼上的房间叫泡房。晚上楼上的活动一般都要进行到凌晨一、两点钟,有时还会拖到三、四点钟。有的人把动静搞得很大,韩裕楠经常不得已要等他们完事之后,才能安睡。怪不得非洲是艾滋病的重灾区,如此混乱的性关系,和如此频繁的性生活,就是罪魁祸首。韩裕楠想很多中国女人抱着幻想和未知嫁到了这块红土地,唯一能得到的可能只有"性",而决不可能有"情"。梦中的橄榄树她们永远也得不到,因为黑人是只讲性的,甚至在他们的脑海里可能根本没有感情这个词汇和概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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