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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芳 | 发辫如歌岁月暖

 陈维津 2022-05-26 发布于山东

    作者注:我一直想给我的发辫写点东西,不管是泪,是笑,是恶作剧,还是尴尬难堪,都是我年少青春的印记。不管学习多么紧张,不管工作多么忙碌,梳理长长的发辫,并没有耽误更多宝贵的时间。而长发的飘逸,麻花辫的精致,那本是作为女子该有的诗意。长长的发辫,是亲人对我的真情,也是我对亲人的爱意;是同事眼黑的羡慕,也是学生眼亮的欢喜;是故事里的歌,也是歌里的故事。它展示美丽和质朴,它见证温暖和幸福。我为它写下三千多字,只为珍藏对它的美好记忆。

有个朋友每次一见到我就唱歌,每次都唱那两句:“有个姑娘叫小芳,辫子粗又长。”恰巧我的名字里有个“芳”字,恰巧我又扎着长辫子,于是,我开着岁月的车,恰巧撞上了那首歌。

说起我的发辫,也算历史悠久。

我八岁那年上小学一年级,母亲每天都给我编两条漂亮的麻花辫,垂到肩膀以下。

有一天早晨,我起来晚了。母亲大概挑水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父亲喂完猪,准备去干活。而我还蓬乱着头发,没见着母亲,只好自己拿起了梳子,可那个中分线怎么也分不好,好大一会儿也没梳好辫子。

父亲走过来,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叹了口气,走到我身后,拿过我手中的梳子,慢慢地把那些扯在一起的头发一点一点梳开,然后分中线。我明明感觉到梳子从头顶划到脑后,不知怎么,最后,父亲竟把我的头发全拢到脑后,编了一条麻花辫。

我用手一摸,感觉粗粗的,硬硬的,很是别扭。我想让父亲重新给我编两条麻花辫,父亲却说:“丫头,先这么将就着吧,快到点了,先去上学吧。”我没说什么,怏怏不乐地向学校跑去。

刚到学校大门口,就见几个小男生正拿着笤帚在追逐打闹,他们一看见我立即不闹了,一个个哈哈大笑,还拖着长腔高声喊着:“独——辫——子,独——辫——子……”我羞恼极了,只恨找不到个窟窿钻,一扭身哭着跑回了家。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村里的女娃们都是扎两条辫子的,没有人扎过独辫子,我是第一个,所以他们像见了奇景,把我当怪物嘲笑。我是开了先河,名字也是第一个起俩字的,后来也是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总之,我是孤独的。

那天我跑回家的时候,父母都干活去了。我从门口的石头底下找到钥匙开了门,一进屋就把发绳扯下来,趴在炕沿上放声大哭,哭了半天,累了,自己也觉得再哭下去没意思了,就把头发梳开,对着镜子反复地练习分中线,编辫子,终于勉勉强强编成了两条麻花辫,只是一个高,一个低,不对称,辫花还有点松松垮垮。不过,从那以后,我慢慢地学会了扎辫子,不再依赖母亲了。

上初中的时候,我的发辫已垂到腰部以下。我已能熟练地编麻花辫,还会编五股的,辫花比三股的细密好看。

一位跟我很要好的女同学偷偷告诉我,刚上课班长喊起立的时候,我身后的一个富贵人家的大胖子男生伸着嘴吹我的发辫。从那以后,我便经常将两条发辫扯到身前,免得有麻烦惹到它。可是,这长辫却给我惹了麻烦。

有一回,我忘记把发辫扯到身前,下课时,我站起来往外走,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背后被什么扯住了,回头一看,辫梢的红丝带挂在后桌桌角的钉子上。我怀疑是后桌的男生有意为之。

还有一回,数学考试,老师让我们搬着凳子到教室外,一字排开,间隔一米左右。凳子上放试卷,我们只能席地而坐。我比较爱干净,怕弄脏了裤子,只好蹲着。考试过程中,一不小心,三角板掉到了地上。我俯身去捡,却怎么也起不来身。这时,我听到了沧海一声笑,我顺着笑声歪头一望,老师正坐在教室门口,交叠着两脚,咧着大长嘴,露着整齐的大白牙,朝我笑着。我试探着挪动了一下身子,原来我的发辫下半部分被我自己踩在了脚底下,我立即感到脸滚烫,估计烧成了熟透的大番茄。

考完试后,数学老师找我谈话,郑重地说:“把长辫子剪了吧,多麻烦呀;再说,头发长了,耗了大脑的营养,脑子就不聪明了,没听人家说,头发长见识短吗?”我听了半信半疑,但还是照做了。

周末回到家,舀来山泉水,把头发洗干净了,剪短了,只在耳后扎了两把小刷子。

个子不怎么长,头发却神速长。上了高中以后,我的两把小刷子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马尾。我还是比较喜欢长发的飘逸,早把初中数学老师的话抛之脑后。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女生们的发式不再单一。有的图省事,剪了毛寸、碎发、蘑菇头等,有的扎一条麻花辫或马尾辫,也有仍旧扎两条的,也有在头顶盘髻的。时代不同了,人们的眼光也开放了,没有人大惊小怪。

据我后来遇到的一位女同事回忆说,上高中时,她比我高一级。课间或饭后,她常常在校园里看到我独来独往,高高的马尾辫垂到腰间,辫根束着紫藤萝花色的丝带,简单地打个结,垂下的丝带几乎和发辫一样长,随风飘舞;头发油黑放亮,像一条缎子,闪着光泽。她和同伴就在我身后慢慢地走着,看着,小声地谈论着我的发质和长辫,心里羡慕得很。

她在跟我回忆这些的时候,我很感慨地说:“没想到你竟这么喜欢我的发辫,可惜那时我不认识你,也没和你说过话。”她一听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我可早就认识你,我们语文老师在班里念过你的作文。那时,你走路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边走一边从裤兜里掏东西,好像放回去又掏出来,反反复复的。你还常从高校长办公室门口经过,大辫子一摇一摆的,看上去很高傲的样子,我哪敢靠近你跟你搭讪呀!”

女同事太能说笑了,我哪有时间高傲呀,我记得当时裤兜里揣个袖珍小本本,上面写满了英语单词,去厕所的路上背几个,回宿舍的路上背几个。从高校长办公室门口过,是他招呼我有空常到他那里阅读书报杂志,或许是因为我是雏凤文学社的社员吧。

看看,说发辫,竟牵出这么多早已尘封的高中往事。

后来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一所山村学校教学,同时分配来的还有一位帅气的男青年教师,他后来成了我的爱人。婚后,有一回我跟他聊起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什么印象,他笑笑说:“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一看就是个朴实的山妹子。”我听他说这话的时候,感觉他是在念诗。

以后的日子里,有一次,我弯腰拿暖壶,不小心闪了一下,伤到了肩与胳膊相连的部位,右胳膊抬不起来了。早晨,我坐在梳妆镜前,捏着梳子发起了愁。这时,爱人轻轻走到我身后,从我手里拿过了梳子。看到镜子里,他满脸柔情,细细为我梳理着三千烦恼丝,我心中一动,不由地想起一句宋词:“慢梳头,浅画眉。”有种万千春风扶细柳的暖意在我全身悠悠泛开。

岁月流转,画面相叠。我的发辫里,才写进了爱人的诗情,又描进了女儿的画意。

一个夏天的中午,我洗过长发,带着三岁的女儿来到办公室,坐在吊扇下,一边凉快,一边晾头发。我把头发全拢到前面,略低着头,让水顺着发梢滴答着,没想到小小的女儿从我身后爬到椅子上,用她那胖乎乎的小手把我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拢到后面梳理着,把我那身浅藕色的长裙后背弄湿了一大片。我正要嗔怪她,恰巧,一位男同事一步踏进办公室,看到这情景,大笑道:“可了不敌了!你看你多幸福啊!有个小天使给你梳头发。”不知怎样感谢这位同事不经意的提醒,那个最美的画面一下子定格在我的内心深处,再也忘不掉了。

近年来,女儿回来度暑假。有一回,我们娘俩准备外出,在梳妆镜前整理衣服头发,女儿把她略卷的头发梳成披肩发,又把我的头发梳理一番,给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然后对着镜子笑嘻嘻地说:“妈,咱俩换换呗,你看,你就像女儿,我就像妈妈。”本来,这个年纪了,我平时都是扎低马尾的,女儿给我这一摆弄,有点滑稽,有点装嫩。但不管怎样,我都挺高兴的,就以这副形象外出了。

算来,我这半辈子,留短发的时候少,留长发的时候多。

每当长发及腿的时候,我就想剪个毛寸,让它慢慢长。于是每三年剪一次,几个轮回下来,剪下来的长辫子竟卖了1000多元,我把这钱分给母亲和婆婆一人一半。

就算剪了毛寸,用不了三五个月,又扎起了小刷子,很快又编成了长长的发辫。有位年轻的女同事说,我的长辫子成了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也难怪学生们不看好我的短发。

有一回,我剪了个毛寸。周一去学校上课的时候,一进教室,学生们齐刷刷地瞪大了眼,接着都笑了,为了化解尴尬,我走上讲台,笑着问:“同学们,我的新发型咋样?” 学生们异口同声:“不如——原来的——好!”哎呀,看来我的长辫子已深入人心,我这毛寸的新生事物一时难以被接受。

如今,小芳已成老芳,心理却似冻龄,依然发辫长长,披散开来,乍看,依然是如墨的瀑布;细看,这思想之上已然零星地飘进了塞北的小雪花。

这长长的发辫,历经岁月沧桑,不管梳进了什么,都是一首染了暖色的不老歌。

作者简介:徐芳,五莲县高泽初中教师,热爱本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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