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那佩剑上收回目光，我转头看向身边，他和当年的我一点也不像。 “丕儿，剩下的交给你了。” 我轻咳一声，虽然身上的力气犹如被抽空一般，但还是想抬起手，再摸一摸那把佩剑。 “我要的，只是一梦，一酒，一江湖罢了。”
看着面前昏暗的烛火，我躺在这硬邦邦的床上，帷帐挡在我的眼前，让我分不清现在是在梦里还是雒阳。 头疼得不行…… 我轻微地发出“嘶”的声音。 丕儿立刻来到我的面前，着急地看着我：“父亲...” 我轻轻地摆手，示意他没事。 无非就是个头疼罢了，这几十年都挺过来了，但这一次却是比以往都要疼痛许多，我想起十多年前，华佗对我说过的话。 “丞相这病若不予以根治，将会伴随丞相一辈子。” 但是你治就治吧，何必要说你夫人有病需要回去呢，这不是在找理由离开我嘛。 看到他夫人没病，我一怒之下，就将他杀了。 小人养吾病，欲以自重。 我轻轻晃了下头，想要以此得到缓解，但是好像没有作用，我转过头看到了挂在一旁的佩剑，忽然想起几十年前，那段并不长久的梦啊。 我小的时候，就不喜欢读书，读那些所谓的圣人之书。 我想当的是那些人们口中行侠仗义的豪士，不受朝廷约束，劫富济贫，纵横江湖 于是我开始练武，父亲倒是没有阻拦，他说我以后当个将军也好。 父亲开始给我提供各种兵书，我便开始抄录，每次看着兵书中的谋略，我都会想，要是我，我会怎么做，每每想到这里，我都很是兴奋，恨不得立刻冲上战场指挥。 在这期间，我还遇到了我的一生之敌——袁绍，袁本初。 当年的袁术袁绍两兄弟可是风光满面呀，说起来，我其实对我的样貌挺自卑的，长的没有袁绍高，脸也没有袁术白，但是我会打架呀。 我们三个可是雒阳三少，说白了，也就是三个纨绔子弟，天天在雒阳使妖，倒是结交了不少的狐朋狗友。 但也不免遇到些麻烦，一般都是我出手，袁术负责给钱善后，袁绍负责调解。 袁术作为四世三公袁家的嫡子，那财力，不说了，而袁绍呢，长得风度翩翩，也是个美男子，别人看了就恨不起来。 而我就作为那个打架斗殴的恶人。 这也使得我被很多人说我成不了大事，但好歹还是有人喜欢小爷的，桥玄那老头不都说了我不平凡嘛。 说起来，那段时间，可能是我最快乐的时间了吧，后来，我还是踏上了官路，我这人的性格吧，就是看不惯那些仗着自己有点势力就去欺负百姓的人。 虽然我纨绔，但我打的都是那些欺负人的，不打百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结局也都知道了，我被明升暗调，然后又被罢免了官职，在雒阳待久了没事干，也就回了老家。 回了老家，我也没闲着，时不时地练练武，读读书，倒也清闲。 后来，黄巾大乱，好家伙，张角那厮举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名头造反，我这个忠汉人士，岂能容忍，拿起长剑就冲到战场上。 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犹记得当时的场景。 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他们好像千刀万剐一样，透露出血肉，肢体崩裂着，躯干支离破碎。 血红的手，锋利的牙齿，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脸孔撕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傍晚时分，远远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鲜血染红了大地，战场上，堆满着尸体，堆成了一座座尸山。 当时我屹立在这一座座尸山中，我头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但同时，一股奇怪的感受从我心底冒出，我不禁问自己：我真的是想打仗吗？ 我摇了摇头，回到了营帐中，感受到部下对我投来的钦佩眼光，我坐在蒲垫上陷入了沉思，我要的到底是什么？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要的不是这些官权名利，而是做一个浪荡自由的侠客，做一个与美人相伴，以酒为友，闯荡江湖的游子。 但“国不宁，家不安，何以为家？”这句话却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但我们就必须以战来平息吗？ 我开始思考，怎么样以最小的代价拿下那些黄巾军，后来我想到了，以“家”来拿下。 黄巾军的战斗力极强，因为黄巾军自从起义后便一直以打仗为生，因此，黄巾军的战斗力极为惊人，凭着战场经验丰富，黄巾军在与朝廷的正规军交战中并不会落于下风。 但是，黄巾军有个致命的弱点，被我抓住了，那就是他们拖家带口的作战会给我们带了一大群的“人质”。 只要我们的军队攻下并俘虏这些人质，那么黄巾军就会土崩瓦解。 而俘虏这些人质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是拖家带口迁移的，他们露营的时候必须借助于木头搭建的简易房屋营帐，而这些东西都是火攻的重要助力。 所以在后来平定黄巾叛乱的时候，我多次以火攻敌，劫粮劫人质，最终在与黄巾的多次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我也被迁为济南相。 黄巾大乱已经平息，我也不想再参与战争，我便当好这一亩三分地的百姓官吧。 做济南相时，我开始广泛阅读那些圣人之书，以前我嗤之以鼻的道理，此时却显得格外重要，因为我深知自己需要这些道理来治好我这一亩三分地。 当我担任济南相时，我发现了世家豪族的强大以及他们在垄断权利，即使我奏免了十分之八的长吏，无数贪官污吏纷纷逃窜，得以“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这只是“一郡清平”罢了，还有那么多郡那么多城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当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买官”的风，吹的整个朝廷国家是风雨飘摇，民生动荡。 我发现整个大汉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那个想当侠客的梦想，也离我愈来愈远，消失在天边。 看透了整个大汉，也看透了天下，即使我做不了侠客，但我也不愿继续迎合权贵，我再一次选择回到自己的老家，不再过问世事，春夏读书，秋冬戈猎。 当这一介农夫，不也快哉。 我还记得当时有件事情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冀州刺史王芬，曾经书信于我，他们想刺杀汉灵帝，他奶奶的，这是想让我死呀，不干不干，打死不干。 当时，我似乎忘了农夫的身份，又再一次，被拉回了朝廷这个大染缸。 后来，他们刺杀失败了，幸好我没去，要不然命都没了。 我得到这个消息后，长舒了口气，走出屋外，看着那略显昏暗的天空，一朵朵乌云正从远处袭来，我连忙去收回晒在门外的粮食。 要下暴雨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犹如荆轲，可惜，没人为我击筑送行。 站在大殿上，我看着跟前这个具有西北汉子独有特征的壮汉，听着身边的人叫他“太师”的称呼，我明白，这一刻，我是最接近我侠客梦想的时候。 我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抽出腰间长剑，狠狠地刺向他。 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我仿佛重回当年那个血战沙场的那个我。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我自以为能杀掉他，重振汉室，但他大刀一挥，击碎了我的梦想。 我趴在地上，虎口传来的阵痛，让我知道，自己失败了。 耳边，响起来他那粗犷的声音。 “曹操，你竟敢刺杀本太师，来人！将这逆贼拿下！” 我听到地板上传来的震动，我爬了起来，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 犹如侠客面对着他一生的敌人。 “董卓，我得感谢你，是你让我认清了自己！” 说完，手中长剑挥起，我犹如一只嗜血的野狼，冲出了大殿。 等我出了大殿，已然精疲力尽，身上的汗与血黏在一起。 此时的我知道，侠客终究是败了，但是一个枭雄崛起了。 从那佩剑上收回目光，我转头看向身边，他和当年的我一点也不像。 “丕儿，剩下的交给你了。” 我轻咳一声，虽然身上的力气犹如被抽空一般，但还是想抬起手，再摸一摸那把佩剑。 “我要的，只是一梦，一酒，一江湖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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