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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最小的革命烈士

 快乐老年435 2022-05-27 发布于北京



李孔涛

共和国最小的革命烈士



有些老照片就是一段历史的凝固点,让人心生涟漪。
六一前夕,一张上世纪八十年我在重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旧址”的照片让我浮想联翩,
革命烈士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事迹在我脑海里永不磨灭,其中“小萝卜头”的大眼睛更让我难于忘怀。他只是个小孩子,眼睛里应该充满天真和希望,可他的眼睛,没有光彩,没有力量,更多的是悲伤、仇恨与不解,即使过了几十年,我仿佛感受他的眼睛又在执着地诉说……

“小萝卜头”的父亲和母亲在大革命时期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其父亲宋绮云1904年出生于江苏省邳县,1928年,他奉党的指示回到邳县,担任了邳县第一任县委书记。1930年,党又派他到爱国将领杨虎城的部队,先任南阳《宛南报》主编,后任《西北文化日报》社长兼总编辑。西安事变前夕,他参加草拟张、杨抗日救国八项主张等文件。“小萝卜头”的母亲徐林侠1926年就到武汉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党务训练班”,并入了党。

1928年奉命回到家乡邳县,和“小萝卜头”的爸爸一起建立了邳县县委,她前后几次被捕入狱,是一位坚强的革命者。1941年秋,才周岁的“小萝卜头”和其父母被国民党特务逮捕,“小萝卜头”原名宋振中,1940年春出生在西安,小名叫森森。他从1岁到九岁,在敌人的魔窟里度过了童年,先后被囚禁在重庆白公馆、渣滓洞、贵州息烽集中营。由于终年住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严重的营养不良使他身子小、脑袋大,模样令人怜爱,监狱里难友们都都疼爱地叫他“小萝卜头”,以至真实的名字被人遗忘。

“小萝卜头”刚被捕时,和妈妈被关在重庆歌乐山下的白公馆女牢里。该牢房有十多平方米,因不见阳光,特阴暗潮湿,离牢门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马桶,熏得人喘不过气来。牢房里苍蝇、蚊子、臭虫很多,“小萝卜头”被咬得遍体鳞伤,不小心挠破了就鲜血直流。吃的是霉米饭和白菜帮子等。“小萝卜头”的妈妈只好把饭里的老鼠屎、沙粒挑出去再让他吃。“小萝卜头”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直嚷:"真难吃!"妈妈哄着说:“森森乖,听妈妈的话,吃一口吧!”森森吃了两口又不吃了。妈妈只好把剩下的饭菜留起来,等“小萝卜头”饿的时候再喂他。该牢房十多人,晚上每个人睡觉只有一尺多宽的地方。为了怕孩子被挤压,妈妈总是让他睡在自己的身上。半夜里用手一摸,热乎乎的,原来尿尿拉屎了。在这里没法晾尿布,妈妈总是把湿乎乎的布片围在自己的腰里,或搭在肩上,用自己的体温暖干。在该牢房里,只有牢门上方那个不足一尺宽的小窗口是唯一能见到天的地方。“小萝卜头”不耐烦时,妈妈总是把他抱到这小窗口向外眺望。这小窗口是唯一能使“小萝卜头”高兴的地方。可是,妈妈长时间抱着他,胳膊疼了,腰酸了,就说:“好了下来吧!让妈妈歇一会儿。”却扒着窗口不下来:“不吗!不吗!我还要看!”“森森听话,妈妈累了。”妈妈刚放下来,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喊着:“我还要看!我还要看!”难友们都很难过,就你抱一会儿,我抱一会儿,让从这小小的窗口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只能看到牢房外的蓝天,高墙和铁丝网。

“小萝卜头”四岁多时,又随妈妈和爸爸来到贵州息峰监狱。每天,妈妈要去做苦工,牢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感到有些害怕,总觉得在黑暗的角落里藏着可怕的怪物,他不敢哭了,也不敢喊叫,生怕那些怪物钻出来。他把脑袋使劲地缩在破棉被里,浑身出冷汗。太阳出来了,一缕阳光从小窗口射进牢房,走到牢门跟前,跷着腿,想爬到窗口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的胳膊没有力气,爬不上去,只能仰着脖子从窗口看到一块方方正正的天空。他肚子饿了,想起妈妈给他留下的一碗米饭,还有几片咸菜。他胡乱吃了几口,留下一半到中午吃。他躺到床上,两眼望着屋顶,盼着妈妈早点回来,他流着眼泪,在盼望中就睡着了。醒来之后,他发现掉在地上的米粒在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蚂蚁要把米粒拖走,但拖不动。这只蚂蚁放下米粒走了。不一会儿,来了一队蚂蚁,有的在前边拉,有的在后边推,不一会儿就把米粒拖到洞里。“小萝卜头”又扔下一颗米粒,和刚才一样,一只蚂蚁拖不动,又找来一队蚂蚁。他被这些蚂蚁吸引住了,他觉得自己和这些蚂蚁一样,常常挨饿。他常常留几粒饭粒放在地上,他和蚂蚁交上了朋友。

“小萝卜头”七岁时,跟随父母从贵州押到重庆白公馆。他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渴望上学,可是,反动派不准许他上学。一个孩子有什么罪呢?为什么不能上学呢?“小萝卜头”的妈妈想了好长时间,决心争取让孩子上学。她设法把这个想法转告给“小萝卜头”的爸爸宋绮云。宋绮云又和地下党支部的同志商量,决定向监狱提出要求让“小萝卜头”上学。监狱长周养浩听了这一要求仰天大笑,说:“这里是秘密监狱,任何犯人都不准跨出大门一步!”几个特务也嚷嚷:“一个犯人还想上学,别做梦了!” “小萝卜头”的爸爸不甘心地说:“他是一个孩子,有什么罪?”周养浩说:“凡是关在这里的人都是犯人,都是有罪的,不要再罗嗦了。”

怎么办?地下党支部经过研究,决定进行集体罢工和绝食,一方面争取让“小萝卜头”上学,一方面争取改善难友们的生活条件。第二天一早,一个特务提来一只饭桶,里面是白米饭和回锅肉。可是,没有一个人去吃饭。集合的铃声响了,所有的犯人没有一个人出来去做工,“要求改善生活条件,给孩子受教育的权利!”呐喊声此起彼伏,敌人退缩了。但是,不同意“小萝卜头”到监狱外面上学,只同意在监狱里由1名特务给“小萝卜头”当老师,而且,必须由管理员押送着去上学,上完课再由管理员押回女牢。“小萝卜头”的爸爸坚决不同意,经过一再交涉,最后才同意由政治犯当老师。难友们纷纷表示,愿意做“小萝卜头”的老师。原中共四川省委书记罗世文说:“我们干革命,就是为了砸烂旧世界,建设新中国,新中国靠谁来建设?要靠我们的下一代,靠“小萝卜头”他们!”车耀先伯伯也说:“监狱不让“小萝卜头”到外面上学,想难为我们,条件是人创造的,我没有大学问,教小学生还是可以的。”民主人士孙壶东先生也说:“ 我本来就是一个教书匠,我也算一个。”

“小萝卜头”终于可以上学了。 “监狱学校”设语文、算术两门课,由罗世文、车耀先、孙壶东轮流上课。这天晚上,“小萝卜头”早早睡了觉,妈妈却半宿没睡。在昏暗的灯光下,妈妈用草纸订了两个笔记本,又把一个小小的铅笔头削了削。妈妈又将一件囚衣裁剪了,拼凑成一件新衣,用小布头千缝百衲缝了一个小书包。当牢房里射进一缕阳光时,“小萝卜头”便起来了。妈妈把他打扮了一番。“小萝卜头”穿上新衣,背上新书包。这时,女看守把牢房的门打开了,只见特务“大黑狗”阴阳怪气地说:“从今天起,每天由我陪着去上课,上完课不要走,再由我送回来!”“大黑狗”领着小萝卜头来到山坡下的男牢“忠斋”,罗世文伯伯已经站在门前等候。

罗世文1925年加入共产党,1933年任中共四川省委书记,随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任红军大学教授,1943年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在监狱里他任地下党支部书记,领导大家继续与敌人斗争。“小萝卜头”走近罗伯伯,深深鞠了一躬,说:“罗伯伯早!” “小萝卜头”随他走进了牢房,“大黑狗”也跟了进来。没有桌凳,“小萝卜头”和罗伯伯就席地而坐。“大黑狗”没趣地站在一旁。罗伯伯说:“振中!从今天起,你就是学生了。做一名好学生,就要努力学习,不怕吃苦,懂吗?”“罗伯伯,我不怕吃苦,我一定努力学习!”罗世文又高兴地说:“ 这很好。由我和孙老师教你语文,车老师教你算术。现在,我来教你第一课。现在开始,我念一句,你跟着念!”
“我是一个好孩子。念!”
“我是一个好孩子。”
罗伯伯继续领着他念:“我爱中国共产党!”
“我爱中国共产党。”
“大黑狗”听着听着,呆不住了。可又一想,“连我们的头子戴笠都把罗世文怎样不了,我一个小管理员能怎样。”他无奈,悄悄溜走了。“小萝卜头”又认真念了几遍,又一笔一划地写,直到把这14个字都默写下来。罗世文非常满意,非常高兴,自言自语地说:“汝子可教矣!”罗伯伯问他:“振中,你知道共产党是什么人吗?”“知道!共产党都是好人,他们打日本鬼子,打坏蛋,让老百姓过好日子。” “小萝卜头”说到这儿停下来,看看“大黑狗”已经走了,就悄悄地对罗伯伯说:“我知道爸爸妈妈是共产党,罗伯伯和车伯伯也是,但是我不说。”罗世文心想,多么好的孩子啊!这么聪明,这么懂事。这棵好苗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坚强的革命者!就这样,每天“大黑狗”把“小萝卜头”押送到男牢上课,上完课再把他押回女牢。“小萝卜头”坚持每天上课,不管是刮风下雨,从不耽误。他知道,这个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可是,时间一长,特务坚持不了了,他们觉得太麻烦,又没有什么油水,干脆让“小萝卜头”自己去,自己回来。这样,“小萝卜头”成了一个“自由人”,可以在监狱里自由走动了。

后来,“小萝卜头”一家又被转移到了渣滓洞,“小萝卜头”仍然坚持着学习。一年多时间,他进步很大,能一字不错地背诵几十首古诗词,也学会了乘法口诀。重庆是个大火炉,七、八月份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可是,“小萝卜头”每天都光着膀子,趴在地上写呀,算呀;没有纸笔,妈妈在床头地上铺了一层土,“小萝卜头”就用一根长钉在上面写写画画。有一天,他上完课,一蹦一跳地跑回来特别高兴,一进门就告诉妈妈:“妈妈,今天又上新课了,罗伯伯教我叶挺将军写的《囚歌》。”“你学会了吗?”“学会了,我给你背!”说着,“小萝卜头”流利地给妈妈背诵了《囚歌》: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着自由,但也深知道
人的躯体哪能从狗的洞子爬出!
我只能期待着,那一天
地下的火冲腾,
把这活棺材和我一起烧掉,
我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
得到永生。
听罢,“小萝卜头”的妈妈夸赞不已,连声说好。

正当“小萝卜头”日新月异刻苦学习的时候,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发生了。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来到罗伯伯牢房,准备上课。可是,不见人影;他使劲喊:“罗伯伯!”没有人答应。他问其他的难友,没有人回答他。怎么回事呢?这时,他好象明白了什么,难道?他不敢往下想,呆呆站在那里。一位叔叔走过来,抚摸着他的脑袋,悲愤地说:“昨天晚上,罗伯伯和车伯伯被特务杀害了!”晶莹的泪珠从“小萝卜头”的眼睛里一滴一滴掉了下来。一连几天,“小萝卜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妈妈理解儿子的心情,对他说:“森森,罗伯伯、车伯伯牺牲了,我们都很难过。要记住这笔帐,把仇恨埋在心里,长大了为他们报仇!”稍后,黄显声将军自告奋勇给他当了老师。黄将军是张学良将军领导的东北军53军副军长。他反对蒋介石打内战,是一位爱国抗日的将领。“西安事变”后,黄将军不顾个人安危,到武汉要求蒋介石释放张学良,1938年被国民党特务抓了起来。黄将军除了教“小萝卜头”语文和算术,还教他武术和俄语。到了1948年新年,“小萝卜头”又有了很大进步。他不仅能背诵和默写古代诗词和难友们在监狱里的诗作,像叶挺将军的《囚歌》,陈然写的《我的自白书》,他还能给大家讲解。在算术学习上,小萝卜头也大有长进。有一次,他还给难友们出了一道鸡兔同笼应用题:在一只笼子里装着兔子和鸡,一共有24只脚,7个脑袋,问这个笼子里共有几只兔子、几只鸡?有的难友故意说:“有4只兔子,3只鸡。”小萝卜头认真地说:“不对!是5只兔子,两只鸡!”他还学会了一些俄语。早晨,他来到黄将军牢门口,轻轻地敲门,并用俄语说:“可以进来吗?”黄将军说:“请进!”师生俩对答如流。有一次,正在讲课的时候,一个看守特务闯进来监视他们。黄将军用俄语向“小萝卜头”提问:“旁边站着的是什么?”“小萝卜头”答道:“好象是一只狗。”“是只坏狗。”“是的!是的!老师说得对。”说罢,两个人一齐向那个特务投去嘲笑的目光。那特务知道在说他,可是又不懂说的是什么,干着急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小萝卜头”七岁生日那天,迎来他“一生”中最开心的事——黄伯伯送给他一枝铅笔和一张纸。他把它们抱在怀里,即使睡觉也不拿开,直到死之前他都没舍得用。他的学习用品是用削尖的竹筷做笔,用香烟盒、用发黄的草纸订成的本子,用棉花烧成灰调水成墨,但他学习很刻苦。在牢里,他都在床前撒上一层土,用铁钉当笔,在上面写字。他懂得自己学习来之不易。每天,“小萝卜头”的课程都安排得很满,他像个大孩子一样,坚持每天上课。不管刮风,下雨,他都坚持,从不耽误。每天晚上,昏暗的灯光下,都要把全天的学习复习一遍。由于他年轻小,特务看管稍微松一些,有时候可以来回自由走动,父母亲和其他难友就利用这个条件,让他送信,送东西,放哨。他时时辨别着白公馆里的每一个人,帮助新被关押的革命者建立联系,并侦察着那些牢房里关的是谁,为狱中地下党做了不少工作。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生命属于人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把自己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解放而斗争。”这些名言警句似乎专门为“小萝卜头”量身定制

1947年,葛雅波因对蒋介石反动派反共卖国不满,写了一些文章,竟被抓进牢房,经过严刑拷打,她没有屈服。敌人又把她的女儿李碧涛骗进了监狱。李碧涛11岁,上小学六年级。“小萝卜头”闻知后,向碧涛姐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姐姐,学校是什么样?”碧涛告诉他,学校有6个年级,每个年级有两、三个班,每班有30多个学生。他听说碧涛看过电影,就问她什么叫电影?碧涛说了半天,他还是不明白,在一块大布上,怎样演电影呢?他听碧涛姐说去过公园,就问她公园是什么样?公园里有没有特务把守?有没有铁丝网?有没有岗楼?碧涛姐还给他讲重庆是什么样。说:重庆很大,马路的两边有好多房子,还有好多商店,里面东西很多,还有好多食品店,里面什么吃的都有,如:面包、饼干、点心、蛋糕、糖果等,这些,他都没见过,更没吃过。他从小跟着母亲在敌人的监狱里长大,一直到四五岁还没有见过关在男牢中的父亲。他失去了自由,就像关在笼中的一只小鸟。而他非常向往自由,多么想自由地奔跑;多么想快乐地玩耍;多么想尽情地享受阳光;多么想呼吸新鲜的空气;他多么想看看小花、小草、小鸟和小虫;多么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然而,这些再平常不过的愿望,对他来说,都是无法实现的。自由是他最美好的梦想。他渴望自由,但总也走不出高大的围墙;他憧憬自由,但总是寄托在山的那一边,寄托在小飞虫的身上,他每天看到的只有皮鞭、脚镣、电网……

那年,在重庆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小民革事件”,有5个同志先后被捕,其中有一个人受了重刑,被单独锁在一间牢房里,不准别人接近。“小萝卜头”来到这间牢房门口,从门缝里看见一个人戴着铁镣躺在地上。其人胃病发作,两天没吃东西了。“小萝卜头”对着门缝问: “他们打你了?”“你说了吗?” “没有!”“小萝卜头”知道胡春浦这个名字,是妈妈和前几天被关进来的葛雅波阿姨说的。他又问道: “你认识葛雅波吗?”胡春浦听了,立即紧张起来。“小萝卜头”接着说: “我和葛阿姨在一起,她什么也没说。” “小萝卜头”很快将胡春浦的情况告诉了地下党支部。党支部分头又和几个同案人谈了话,使他们心中都有了底,在敌人面前应付自如。“小萝卜头”的妈妈把自己做苦工挣下的挂面,下了一大碗,让“小萝卜头”端着送给了他。后来,胡春浦被党营救出狱,解放后曾任中共青海省委统战部长、四川省委统战部顾问。1977年,胡春甫满怀深情地写道:“在我经受酷刑之后,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候,是'小萝卜头’给我送来了一碗面条,是这碗面条暖了我的身,也暖了我的心,使我知道在狱中有党组织、有同志在关心我、鼓励着我。这给我增加了斗争和战胜敌人的信心!”

在监狱里还关押着一个特殊的人--韩子栋,人称“疯子”,其实他并不疯。在一次枪杀政治犯时,敌人让他去陪绑,他装着吓傻了,从那开始,他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天天沿着监狱的院墙跑,谁也不搭理。他长得很吓人,头发花白,满脸胡须,又浓又密,像刺猬的箭毛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对呆滞的无神的眼睛,他的嘴像老太太似的瘪进去了,因为他的牙齿全被打掉了。

“小萝卜头”一开始很怕他,从不敢靠近他,他也不搭理“小萝卜头”。这两天,“小萝卜头”发现疯老头不出来跑步了,每天关在牢房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萝卜头”懂得,不该问的事不能问,所以,他没有问任何人,但凭直觉,“疯子”一定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果然,一天下课后,黄老师交给“小萝卜头”一个叠的很小的纸块,黄老师还亲自把它塞进他袖子里的暗袋,要他马上送给齐伯伯,并且对他说: “这很重要,千万要小心!”他顺利完成了任务,但当时他并不知道那纸块是什么东西。原来,那是一张白公馆内外地形图,是“疯子”花了两天时间精心画成的。图画得很细,白公馆周围的地形、岗哨,其内外特务和宪兵的布防情况,一看就清楚,这是在做集体越狱的准备,但是越狱计划最终没能实现。

地下党支部经过认真研究,认为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集体越狱不可能成功,决定让“疯子”一个人越狱逃跑,让他把监狱的情况、敌人的残暴以及难友们英勇斗争的事迹报告给党,让全国人民都知道真相。“疯子”的越狱计划正在紧张地进行着,“小萝卜头”并不知道。但是,他发现妈妈这几天不停地在缝制衣服,晚上睡得很晚,早上起得很早。“小萝卜头”以为是给爸爸做衣服,看到妈妈把手扎破了好几处,就心疼地说: “妈妈,歇歇再缝吧!。”妈妈只是一笑,仍然埋头穿针引线。“小萝卜头”着急地说:"我不让你缝,你太累了。爸爸不是有衣服穿吗? ”妈妈解释说: “这不是给爸爸的! ”“那是给谁做的? ”妈妈说: “好孩子,不要问了。” “疯子”越狱前,徐林侠用旧布给他做了件衣服和一个白布口袋,是“小萝卜头”送去的。
当时他只有9岁,小小年纪就担负起侦察、联络、传递信息等革命工作。他机智聪明,任务完成的十分出色。这个没有童年幸福的孩子,在狱中严酷环境中,深深地懂得爱和恨。他在铁窗黑牢里学会了怎样讲话,他在监狱的地上学会了怎样走路,他在特务的监视下学会了怎样生活。在他的心目中,监狱就是社会,善与恶,好与坏,是用牢房划分的。牢房外打人的是坏蛋,牢房里被关的是好人。

一天早上,“小萝卜头”到黄显声将军那里去上课,发现黄老师隔壁那间牢房里来了一个新犯人。他走到这间牢房门口问: “你叫什么名字?”里面的人没有马上回答。小萝卜头个子太矮,看不见里面的人,只听铁镣敲击着地面哗啦哗啦地响。牢里面的人爬到门口,艰难地站起来。他看到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孩子,就答道: “我叫陈然!” “你是从哪儿来的?” “渣滓洞!” “你说了吗?”陈然摇了摇头,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这里的'老政治犯’了,大家都叫我小萝卜头。”“小萝卜头”挥了挥手,轻轻地说: “再见了,陈然叔叔!我会再来看你的。”几句简单的话,“小萝卜头”判断这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他很快把这个信息告诉了黄将军,下课以后,又把一张小纸条送到了齐晓轩手里。关系接上了。陈然提出,在监狱里继续办《挺进报》。地下党支部同意了。在敌人的魔窟里,《挺进报》又出版了。当然,在监狱里出版的报纸很简单,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句话。比如: “解放军在辽沈战场打了大胜仗,全歼蒋匪帮47万人……”“解放军一举攻克长春、四平、沈阳……东北全境宣告解放。”“淮海战役辉煌胜利,歼敌60余万人。”“新华社发表元旦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蒋介石下野,李宗仁出任代总统。”“国共和平谈判,共产党提出释放政治犯条件。”这些消息的来源是哪儿?原来,黄将军有一份报纸,由他摘录提供,由“小萝卜头”将消息送到陈然那儿,陈然再编发给大家,由 “小萝卜头”送到各个牢房。这张特殊的报纸,在敌人的监狱里起着特殊的作用,难友们不断受到鼓舞。他为办好这张报纸作出了巨大贡献。“小萝卜头”经常在牢房之间传递信息,从楼上传到楼下的。每当大人商量事情,他总是坐在门口放哨,他还帮助大人了解入狱同志的情况,传递东西。 “小萝卜头”在牢里做了很多共产党人要做的事。
在渣滓洞里,他看不见小鸟,看不见白云,看不见天,看不见树木,看不见……他从小被关在敌人的监狱里,他多么渴望自由,多么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可是他没有机会出去,每天只能从天窗里望着天空,望着监狱的铁丝网、岗楼。一天晚饭后,小萝卜头和小碧涛走出女牢,坐在楼梯上。他们望着对面的高墙和高墙上的铁丝网。两个小朋友看着铁丝网的小格子和被小格子分割成一块块的天空,小萝卜头叹了一口气,说: “我要是有自由,那该多好啊! ”突然,碧涛姐想出一个主意,两人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萝卜头和碧涛姐就来到白公馆的大门口。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一个马桶,要倒到监狱外山坡下的水沟里。马桶很沉,小萝卜头和碧涛就轮流帮着那个妇女抬。就这样,他们走出了监狱的大门。唉呀!和监狱里相比,这里真是另外一个世界。“小萝卜头”看到了那郁郁葱葱的青山,娇翠欲滴……
1949年9月6日夜晚,爱国将领杨虎城和他的儿子杨拯中、小女儿杨拯贵,以及“小萝卜头”和他的爸爸妈妈,被国民党特务从贵州骗到重庆。杨虎城和他的儿子杨拯中首先被暗害。“小萝卜头”和他的爸爸妈妈被特务带到了戴公祠。他和爸爸、妈妈先是被带到松林坡下的一间小屋。“小萝卜头”妈妈刚要坐下来,几个特务就拿着刀冲了进来。“小萝卜头”爸爸妈妈全明白了:特务说蒋介石要接见杨将军,在这里住几天等飞机,全是骗人的鬼话。敌人要下毒手了。从被捕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敌人总有一天要将他们杀害。这时候,他们很镇静,毫无畏惧。面对敌人的屠刀,“小萝卜头”的妈妈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既然落到你们手里,就没想活着出去。不过,不许你们伤害这两个孩子!”杨将军的小女儿杨拯贵也是被一起带到这里来的。特务狞笑着持刀逼向他们,劈胸就是几刀。两个孩子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紧紧地搂在一起。没有半点人性的刽子手,一边用刀不断地刺杀“小萝卜头”的爸爸和妈妈,一边厉声向两个孩子叫道:“不许哭!”两个孩子紧紧抱在一起。灭绝人性的特务,从爸爸、妈妈身上拔出血淋淋的尖刀,先向小姑娘刺了一刀。“小萝卜头”满腔怒火,想跑过去拉起躺在血泊中的小伙伴,另一个特务举起刀向他刺来。小萝卜头高声喊着:“我没有罪!我要出去!”一个特务猛扑上去,双手掐住“小萝卜头”的脖子,他头双脚乱踢,使劲用手掰那两只罪恶的大手,继续用嘶哑的声音喊着:“我要出去!我要…。”比豺狼还狠毒的特务,更加凶残地将刀刺向“小萝卜头”。倒在血泊中的妈妈,此时还没有停止呼吸。“小萝卜头”那撕裂肺腑的叫声,比豺狼的尖刀更痛地刺入她的心房。她拼命挣扎着,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刽子手们狞笑着,又在两个孩子身上刺了几刀。“小萝卜头”的一根根肋骨袒露的胸膛流着鲜血,两只大眼睛瞪得很大很大,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好象在呼喊着:这是为什么?
“小萝卜头”和爸爸、妈妈一起被敌人杀害后,就地埋在小屋里,并在地面浇灌了水泥。重庆解放后,
当人们从地下轻轻取出他的遗体时,发现他的两只小手在胸前死死地握着,当人们把他那小手轻轻地打开的时,他手里面攥着的是一枝红蓝铅笔头!他们的遗体被移往西安郊区的杨虎城墓园“小萝卜头”宋振中被追认为革命烈士,他是共和国最小的革命烈士,他将万古流芳。
我慢慢离开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旧址”,脑海中又浮现出“小萝卜头”他那双仰望蓝天渴望自由的眼睛;又浮现出铁窗内他孤单弱小的身影;又似乎听到他还在高喊:“我没有罪,我要出去,我要学习……
总觉得“小萝卜头”还在看着我,忍不住又回头张望,他那充满仇恨而又痛苦的眼神,让我心如刀绞,他那双早熟的眼神忧郁又无助,更蕴涵对自由和幸福生活的无比渴望……

共和国最小的革命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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