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五古《驱竖子摘苍耳》读记

杜甫五古《驱竖子摘苍耳》读记

（小河西）

驱竖子摘苍耳

江上秋已分，林中瘴犹剧。畦丁告劳苦，无以供日夕。

蓬莠独不焦，野蔬暗泉石。卷耳况疗风，童儿且时摘。

侵星驱之去，烂熳任远适。放筐亭午际，洗剥相蒙幂。

登床半生熟，下箸还小益。加点瓜薤间，依稀橘奴迹。

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饱食复何心，荒哉膏粱客。

富家厨肉臭，战地骸骨白。寄语恶少年，黄金且休掷。

此诗作于大历二年（767）秋，时杜甫居夔州瀼西。竖子：童仆。苍耳：也叫卷耳、苓（líng）耳、枲（xǐ）耳、地葵等，是一种野生蔬菜，亦一种药材。《卷耳》（诗经）：“采采卷耳，不盈顷筐。”毛传：“卷耳，苓耳也。”朱熹集传：“卷耳，枲耳。叶如鼠耳，丛生如盘。”《和李邦直沂山祈雨有应》（宋-苏轼）：“高田生黄埃，下田生苍耳。苍耳亦已无，更问麦有几。”

江上秋已分，林中瘴犹剧。畦丁告劳苦，无以供日夕。

蓬莠独不焦，野蔬暗泉石。卷耳况疗风，童儿且时摘。

畦丁：园丁。《园官送菜》（杜甫）：“畦丁负笼至，感动百虑端。”

日夕：朝夕；日夜。《情诗》（晋-张华）：“北方有佳人，端坐鼓鸣琴。终晨抚管弦，日夕不成音。”《初至洞庭怀灞陵别业》（唐-刘长卿）：“长安邈千里，日夕怀双阙。”

蓬莠（yǒu）：蓬草和莠草（俗称狗尾巴草）；泛指杂草。《效陶潜体》（唐-白居易）:“蓬莠生庭院，泥途失场圃。”参阅：《史记-封禅书》：“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

泉石：泉水和山石；泛指山水。《过程处士饮率尔成咏》（唐-王绩）：“莫道山中泉石好，莫畏人间行路难。”《玉声亭》（唐-郑损）：“世间泉石本无价，那更天然落景中。”

疗风：治风疾。

大意：秋分已过，江岸林中的瘴气仍很严重。园丁诉说劳动辛苦，而且无法早晚供食。只有杂草不会枯焦，野生蔬菜不露行迹地生长在山水之间。况且卷耳还可治疗风疾，孩子们时不时会去采摘。

侵星驱之去，烂熳任远适。放筐亭午际，洗剥相蒙幂。

登床半生熟，下箸还小益。加点瓜薤间，依稀橘奴迹。

侵星：拂晓。《上浔阳还都道中》（南朝宋-鲍照）：“侵星赴早路，毕景逐前俦。”《早发射洪县南途中作》（杜甫）：“征途乃侵星，得使诸病入。”

烂熳：随意，任意。《看美人摘蔷薇》（梁-刘缓）：“钗边烂熳插，无处不相宜。”

蒙幂：笼罩。《新桃行》（唐-张籍）：“常恶牵丝虫，蒙幂成网罗。”

床：指食床。即餐桌。《录异记-异龟》（前蜀-杜光庭）：“唐有贾客维舟汴河上，获一巨龟。于灶火上煨之。是夕，偶忘出之。明日取视，皮壳已燋矣。拂拭去灰，置于食床上，欲以助餐。”

薤（xiè）：藠头。《秋日阮隐居致薤三十束》（唐-杜甫）：“盈筐承露薤，不待致书求。”

橘奴：《三国志-吴书-孙休传》卷48注引《襄阳记》：“（李衡）密遣客十人于武陵龙阳汜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株。临死敕儿曰：'汝母恶我治家，故穷如是。然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耳。’”后遂以为橘树别称。

大意：天不亮就赶他们出门，随便他们走多远。中午时回家放下筐篮，洗剥干净罩于笼中。半生半熟时放到餐桌，吃起来还略有益处。作为瓜和藠头的配菜，仿佛起到橘子调和的作用。

乱世诛求急，黎民糠籺窄。饱食复何心，荒哉膏粱客。

富家厨肉臭，战地骸骨白。寄语恶少年，黄金且休掷。

诛求：强制征收。《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诛求无时。”杜预注：“诛，责也。”《资治通鉴-唐德宗建中四年》：“行者有锋刃之忧，居者有诛求之困。”《白帝》（杜甫）：“哀哀寡妇诛求尽，恸哭秋原何处村。”《咏安仁宰捣蒜》（五代-蒋贻恭）：“安仁县令好诛求，百姓脂膏满面流。”

糠籺（hé）：粗劣的食物。《集韵》：“屑米细者曰籺。”《马厌穀》（唐-韩愈）：“马厌谷兮，士不厌糠籺。”

窄：窘迫。

膏粱：肥美的食物。《国语-晋语七》：“夫膏粱之性难正也。”韦昭注：“膏，肉之肥者；粱，食之精者。”《武夫词》（唐-刘禹锡）：“今来从军乐，跃马饫膏粱。”

恶少年：无赖子弟。《史记-大宛列传》：“发属国六千骑，及郡国恶少年数万人，以往伐宛。”唐代经史学家颜师古在《汉书》注中说：“恶少年谓无赖子弟也。”据记载安史之乱后，国家陷入动荡，恶少年们也乘势而起。他们抢劫、偷盗、勒索、聚赌等，恶行层出不穷。《滟滪》（杜甫）：“寄语舟航恶年少，休翻盐井掷黄金。”

大意：乱世总是横征暴敛，黎民连糠籺都难以足够。饱食者还有什么良心，荒唐啊那些膏粱之客。富家厨房常有肉臭，战地百姓累累白骨。寄语哪些恶少年啊，莫要再乱掷黄金。

这首诗24句。首8句写采食苍耳的缘由。秋分已过，瘴气仍很严重。（旱情严重。）园丁都在叫苦，不能朝夕供食。（天旱歉收挨饿。）天虽干旱，但野蔬“独不焦”。况且，苍耳还能疗风，孩子们经常采摘。接着6句写采食苍耳。早上去采苍耳。中午采回苍耳。洗剥干净盖上笼子。煮个半生半熟，吃起来还不错。如果配着瓜薤一起吃，似乎还有点橘子调和的作用。末8句写感想。生逢乱世，“诛求”无度。居民甚至“糠籺”不足。征人已成累累白骨。然而饱食之人膏粱之客却十分荒唐。富家厨房，肉已发臭。无赖少年，一掷千金。（从采食野菜联想到“富家厨肉臭”、恶少掷黄金。这是一首控诉乱世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