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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的女人

 寸池 2022-05-28 发布于甘肃

过完了三天年,送走了请来的列祖列宗,各村各户之间才开始串门走亲戚,家里的女人一天到黑都在迎来送往,炒肉菜蒸馒头招待一批又一批客人。

谷来禾家的门被一个青面白牙的铁将军把守着。吴秋叶像一个囚犯被困在家里。这倒合秋叶的意。一来鬼门关走了一趟,脸色难看不想见人;二来免去了往年没完没了的洗洗涮涮。她端出一个木墩子放在厨房炕上,拿出两件破上衣,把重重叠叠的补丁一个一个扯下来,摘了短线头,舀了一碗凉水一口一口喷在破布上潮着,脱下鞋子卧腿坐在炕上,把破布一块一块,往木墩子上铺。一层一层又一层,从日出到正午,从正午到日落。两顿饭也不耽搁。

不管社火在门外喧闹,还是村民在门口戏台上唱戏,她都稳稳地干着手中的活儿,或者挞破布或者拧麻绳或者纳鞋底,不急不躁。等到过完十五过了雨水,家家吆牛赶驴开始动工干农活了,秋叶无论如何也呆不住了。她一会儿拿把锄头把炕灰掏空,一会儿抱着簸箕拔了二号铁锅,把灶膛挖空。要是往年,灰倒门前牛苫子前,来禾套上架子车,她在后面推着,牛在前面拉着,来禾扛着车辕,旺廷屁颠屁颠紧一阵慢一阵跟着,把灰拉到地里到了,回来旺廷就坐在架子车上,她牵着牛,一家人畜高高兴兴回家来。

冬雪已经全部融化,大地开始复苏,春播马上开始。

正月二十这一天,天气晴朗,秋叶看见来禾挑着担子拿着铁锹出门,也包上头巾跟着。

“干啥干啥?”来禾一转身,篮子抡过来碰到秋叶膝盖上,秋叶一把抓住铁捞勾说:“我也要上屲。”

“上屁屲,怕是要会你那货郎客吧?”来禾一双大手抱扁担往回一拉,秋叶一个趔趄差点爬倒。

“不,不会,我保证。放我出去好不好?”来禾伸腿照秋叶膝盖上一脚,秋叶冷不防被踢倒在地,旺廷跑出客房扶妈妈,来禾趁机跑出去,扁担一撂,反手就把大门锁上。

来禾宁肯这样一担一担往地里挑,也不敢放秋叶出来,他总感觉货郎客像一只猎鹰,随时会降落在他的院子里,一只爪子抓住自己的女人,一只爪子抓住自己的儿子,把他家里洗劫一空。就像几年前半夜,黄鼠狼偷偷跑进鸡圈,连吃带抓,糟蹋了他一窝鸡。等听到叫声穿衣下炕,一场谋杀已经结束,偷猎者已经越墙而逃,音信全无。鸡会叫,撕心裂肺尖叫呼救,秋叶不会,她会卷光家底悄无声息地跟上货郎跑掉,估计还不如一只母鸡。旺廷是他唯一的砝码,只要留住儿子,就不会失去妻子。为此,他为旺廷买扑克牌、糖果、一捏就响的熊猫玩具,前天又花光所有积蓄买了一台二手收音机。来禾告诉儿子:“千万不能离开谷王村,不能跟着货郎走,人是靠五谷活的,靠五谷长大的。糖吃多了不但流涎水,还会吃坏你的牙和胃。牙和胃坏了吃不成五谷,你就会饿死。”旺廷拉长天线,正在调频收音,寻找单田芳讲评书《西游记》,一个劲地答复,爸爸,你放心去吧,我看着妈妈。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熬过清明,吃早饭变成吃午饭。这天清晨起来,秋叶听得吆喝牲口的声音,牛鞭在半空甩响的声音。她站在客房台阶上向对面山坡一望,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忙活,枯黄的山坡隐隐透出绿意,绿树鹅黄桃花白,院外的杏花,院内的梨花都按耐不住春姑娘的呼唤,鼓得圆圆的马上绽放的样子。

秋叶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鬼门关一趟回来,她感觉自己和桃杏花一样重生了。不管怎样,要不是来禾,今年这桃花她肯定是看不见了,就凭这一点,她也要守着来禾,守着这个家。无奈年前的鲁莽举动伤透了来禾的心,也吓破了他的胆,她失去了信任,没有了自由。

旺廷还趴在被窝里调收音机,有了它,陀螺也不玩了,馍馍不吃也不知道饿了。幸亏他长得像舅舅,只有鼻子和眉毛跟了货郎。秋叶静下心来寻思,我在鬼门关徘徊时,货郎在他家热炕上过年呢。再说,挑着个担子可靠吗?我的太爷爷爷,爸爸哥哥都是靠着土地生活的。夏田秋田都种着都有挨饿受冻的时候,离开来禾难道靠针线糖瓜颜色,还有换来的几个鸡蛋生活拉扯儿子吗?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多大年纪。真是一个荒唐的梦。然而不是梦,她和来禾翻云覆雨七八年都是无用功,和货郎一次,就有了旺廷。原来她的土地是肥沃的,种瓜结瓜种豆结豆;原来是来禾没有撒上种子,害她背“不下蛋的母鸡”背了七八年。

秋叶拉上客房门,嘱咐旺廷多睡一会儿,跑去柴房扛出镢头,在客房西边北墙上挖了起来。她估摸好了,这里出去有一棵大梨树,爬上埂子过东边一块地,溜下去向右拐过一条羊肠小道就到大路上了。她抡起镢头使劲挖,要赶来禾下地,旺廷起来挖透,挖一个通往田地通往自由的后门。

(此图与封面图片来源网络,与小说无关,侵删)


2022.2.22
2022.1.22
22:22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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