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专业·权威 星夏卷·2022·总第八期 (网纸同步) 星夏卷 吴北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无北,找不到北,那是注定要迷失的。他也一直在归纳纠结,似乎自打懂事以来真的就在瞎摸乱闯中度过,像今天这样早早地赶到邻坳场口招呼站候着,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少有的确定。 嗯,白七说是九点到,现在才八点刚过,吴北大可以稍微从容地整理一下情绪。 那婆娘啥啥都好,长得好,性格好,不用笑就给人灿烂的感觉,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优雅,就是姓太讨厌,什么不好姓却姓白,与吴北的北字有点对着干的意思。有句话咋说来着?对了,同性相斥,他们虽然男女有别,这读音太近看来也不是好事,不然为啥子这都十年过去了,明明努力靠近的两个人,却始终没弄到一块呢? “叭叭……” 大巴车滑过吴北两三米停下,门缩进去,挤牙膏一样一个两个往下出溜。狗日的申老三,自从买了这车经营长途客运,日子就跟吴北家的柴火灶一样,越来越温暖,越来越红火,看得见的沸腾。 “喂,书呆子!”申老三吊儿郎当的尖嗓子还是那么轻佻:“等啥呢?” “关球你啥子事!”吴北不想搭理他,眼珠子只管在下车的人群里狙击。 “马匹!龟儿子吃药了嗦?”申老三也不生气,拿出烟问:“要不?” “不要。”吴北懒得搭理他,申老二向来嘴里吐不出象牙,那性子又是属麻糖的,粘上就扯不脱。 “不要算球了。”申老二腆着脸问:“找到黄金屋没?估计还没有哈。”他的爪子搭上吴北肩头,凑上去小声问:“老实说,是不是来等你的颜如玉?” 吴北觉得心脏狠狠抽动了好几下:瓜娃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他警惕地打量着申老三,戒备的眼神好像要咬人。 也难怪吴北。申老三是申老二的弟弟,白七却是申老二的婆娘。吴北和白七有那感觉在前,当初吴北邂逅隔壁坳白七的时候,白七年未双十,出挑得美艳无比,不知亮瞎了好多狗眼,自然符合熟读《关雎》的吴北的审美,而吴北藏在深度镜片后面的忧郁又是白七梦里纠结过很多次的情绪,所以说是金风玉露的缘分也不为过。可惜吴北徒有儒雅,君子固穷,哪里入得了白家的法眼,于是实打实演绎了一段《四季歌》: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申家和白家是一个坳里的,申老二和白七小学时还坐过几学期前后桌,只是后来白七考到吴坳镇中学,直接把他们之间的缘分往后推了好大一段。要说申老二这龟儿肚子里虽然没多少货,但是皮囊生得着实不错,比吴北白,也比吴北年轻一点,加之他老子是乡长,加之他那狗眼从小就瞄准了白七,当初之所以一直不敢下爪子,是心里莫名的自卑,老觉得自己家庭条件虽然将就,但是和白七比起来,内外都还差那么一点。 申老二在别人面前是倜傥的,可一旦面对白七的时候,他会老老实实把所有的倜傥都收起来,换上一副谦卑到谄媚的表情。白七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过申老二,即使当初申老二上课时扯过她的头发,下课后躲在没有旁人的角落冲她扮过鬼脸,麻着胆子送过她一捧瓜子、半个苹果,她也只是回馈过几抹微笑,那微笑,每一抹都足以让申老二失魂落魄很久。后来听人说白七跟吴坳镇一个叫吴北的好了,申老二直接翻了白眼,吓得他老娘请道士先生在自家坳口喊魂,连续喊了四五天。 申老二和吴北成为熟人的纽带也是白七。那天的天气明明还好,猫儿刚过完发情期,正是夏天还没来得及发威的节令,漫山遍野的桃树李树谢了花,也就宣告有了一些疏疏密密的结果,累累地青涩在茁壮的枝丫上,探头在蓬勃的叶缝里,燕子在排云,布谷在催耕,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美好。然而,白七突然不开心了,对着满头细汗跑过来却两手空空的吴北直翻白眼。 “咋啦?”吴北很小心。 “没咋!”白七没好气。 “到底咋啦?”吴北有些慌。 “你说咋啦?”白七有些不满,带着些幽怨的味道,只是盯着吴北试探着伸过来的熊掌,并不轻舒藕臂去接:“瓜皮!” 吴北不答,只是宠溺地等着下文。 “五百,你真的很木头哈。”白七白嫩的右手食指点在吴北脑门上。 “说了别叫我五百,难听死了。人家叫你不能叫啊。五百五百,要不要我们两个平分啊,一人二百五?” “说的就是你个二百五,读了那么多书,哄人都不会,难怪都叫你书呆子。”白七摆一副老成派头:“不解风情!” “我咋不解风情了?我这不是过来接你嘛。我们坳的黄阁府重建了,今天开光,请了十里八乡的人观礼,热闹得很。我们快点去哈,赶完庙会去吃赵肥肠,我已经招呼他们给留着了。” 赵肥肠是吴家坳最好吃的肥肠店,只有赶场天才营业。整个集市苍蝇馆子七八家,以前赶场天家家都有肥肠卖,赵肥肠之所以比其他馆子的生意红火,不仅仅是因为赵老二在乡食品站当屠夫,肥肠来源比较有保障,还因为不知道他家那配方咋弄的,煮出来的肥肠闻着和别家一样带着淡淡的腥臊味,吃到嘴里却有说不清楚的奇葩香韵,嚼劲十足,颇有些湘南臭豆腐的意思。一来二去,渐渐别家的肥肠无人问津,也就转卖别的了,剩下赵肥肠一家独大,供不应求,很多人排了半天队,硬是吃不着,品牌效应也就有了。吴北觉得自己还是有准备的,所以也没怎么慌乱。 “肥肠,你就知道肥肠,除了肥肠呢?也不怕吃多了拉肚子。”白七鄙夷地瘪瘪嘴:“生娃儿送鸡蛋,耍朋友送鲜花,书上没写嗦!” 吴北很委屈,但也很光棍,奔着路边一丛蔷薇冲过去。 “哎呀,你小心点!”白七的叫声还是迟了一步,吴北手上一小把蔷薇叶多花少,仔细看还有些血丝。不怪别人叫这货书呆子,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居然不知道蔷薇是有刺的。 白七有些无奈地接过叶多花少的蔷薇,仔细看了看,轻轻丢掉:“还是算了吧,免得人家看见笑话。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路过一片花田啊?” “嗯,好大一片,恐怕不下两亩,全是玫瑰,一看就是人家种植的,我没敢摘。” “那是我同学申西家的。他老子是乡长,说是在县城签了几个鲜花供货合同……”白七话没说完,就被插入了旁白: “七仙女,玫瑰来了,给你,小心有刺哈。你叫吴北吧?我是申老二,白七的老同学。” 吴北和申老二就此不打而相识。后来吴北和白七断了,原因自然是在白七家人看来,吴北真就只是个书呆子,这种人放在古代连造个反都整不伸展,何况当下时兴下海,这种夯货早迟还不被经济大潮冲个尸骨无存!白家老人不管事,一群哥哥嫂嫂姐姐姐夫啸聚半月,有的掐膀子有的揪耳朵,据说有位下手特狠,黄荆条抽断好几根,硬是打得白七跪地求饶,指天发誓和吴北断了才罢。 吴北从此心灰意冷,躲到个偏远乡镇,守着小公务员职位十年不挪窝,打算就这么终老,能不缺吃少穿就满足了。身边同事换了一拨又一拨,提拔一批又一批,吴北依然不动如禅。或许因为他真的相信,无论如何折腾也只是找不着北的宿命,也就默然认了,只是常常一个人的时候喃喃自语:你欠我的! 有人哭自然有人笑。申老二趁虚而入,凤求凰的理由有三:老头子比吴北有权,老申家比吴家有钱,申老二比书呆子年轻,还是头水货——他知道白七被吴北弄过,不管是吴北霸王硬上弓还是白七自愿的——但是乡下习惯的认知是,这就事实婚姻了,分了后都只能算二水货。很多人听过申老二的说法:老子也不亏,婆娘长得大明星一样,跟那些娶明星的大款比起来,老子赚得不是一点半点。 有些事申老二一直都不知道,比如吴白二人身体的联系那以后分了就分了,思想的交流却还偶尔有之。前年秋天,白七通过微信给吴北传了一张风景照,下面题了两句王勃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又发了一条对话:太阳就要下山了,鸟儿飞得好孤独。吴北直到第二天才回复:鹜是鸭子,王勃写的虽然是野鸭子,最多也只能算扑腾,飞个毛!白七回复:原来鹜是鸭子啊?我一直以为是一种鸟呢,那确实不能算飞,也就滑翔一小段而已吧,但意境真的很美。吴北第三天才回复:我不是鸭子! 又比如,吴北每年都会到邻坳几次,每次都会到那里的车站巡视一番,每次去恰好都是白七外出交割花卉归来的时辰,每次去之前都会给自己找一个掩耳盗铃的借口。今天的借口还不错:最近准备尝试往交管部门挪一挪位置。申老三跑这条线好几年,估计早看出了点什么,但申老二那边至今没摆过啥不好听的龙门阵,看来老三这龟儿子还不错。吴北记不清什么时候听别人说过,申老三有一个带醉的观点:怎么看老二和七仙女都不般配,吴家那书呆子跟她应该更搭一点。 “五百!”马匹的,都十年了,这婆娘的声音还是要人命的甜!吴北苦笑着望住那个飘过来的影子,还是那么轻灵,苹果脸还是那么活泛,看见的人绝壁有咬一口的冲动。 “呃,又去卖花了哈?”吴北的声音好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心虚而低调:“我可能要调去交管部门了,提前适应一下工作。对了,给你说个事,我打算入秋就结婚了,对方是我同事的妹妹。”他顿了顿,也没看她的表情,自顾补充道:“他们家是养殖世家,搞产供销一条龙有经验。我也打算试试走经济路子,不知道成不成。她哥哥说服家里同意,由我预定一千只鸭苗,算是唯一的聘礼。” 【热搜榜】(17点前达500阅量,当日更新) 【请点击图片放大查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