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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资治通鉴》读书会，加了汪曾祺先生的散文阅读《人间草木》，让孩子们在读文言的时候，也能够学习到一些优质的白话文作品，王先生的散文情真意切，质朴平实，充满人间关怀与趣味，正好又是关于草木的内容，自然成了我们选择的读物。昨天是赵立言分享的《食豆饮水斋闲笔》之绿豆和扁豆。为了体会先生散文的特点，便请孩子们也写写那些最家常的食物，作为老师，好久不写下水文了，为了避免被他们无端地看不起，决定自己再试试水深浅。
韭菜，是我喜欢的食物之一，当然，早晨地铁上的韭菜包子除外。 对韭菜最深刻的记忆，自然是来自童年的。姥娘家的院子里有个花台，说是花台，其实就是地窖在地窖上面做的一个遮挡用的台子，这台子做成窑洞形，洞的部分与地窖相连，可以避免雨水，洞顶部分便可以种花种菜。姥爷是一位勤快而智慧的农民，做点这些设计，对他可能非常简单吧。对于幼年的我，花台很高，记事起，花台上便种着韭菜，春天，韭菜开始发芽，姥娘就念叨，头茬韭菜好吃，我就跑出去揪一根，辣辣的，有什么好吃？直到韭菜长到姥娘认为能吃的时候，就会用一个小小的镰刀片割一些来，我经常担心姥娘会把韭菜割死，让她留的长一些，她就说，割韭菜，要紧贴地面割到根部，否则，下一茬韭菜就长不大。当然，还要注意不能连根拔起，那样就不会有下一茬了。 韭菜长出来的韭菜花，洁白的，很漂亮，姥娘说，一些要留种子，还有一些，就摘下来捣烂了做成韭菜花小饼形状，晒干了，用家乡的胡麻油炝一下，放在豆面抿面中，味道奇佳。我最喜欢的还是韭菜开花的时候，花台上经常会飞来菜粉蝶，停留在花蕊上，很令人着迷。 后来，读书的时候，听杜甫说见到了少年知交卫八处士，二十年来一直没有见过面，再见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而今“重上君子堂”，自然要饭菜招待可惜离乱时日，自不像桃花源中，可以杀鸡作食，只能“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诗人没有说这剪下的韭菜是如何烹制的，酒倒是喝了不少“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 韭菜在美食家李渔那里，却成了被鄙夷的食物，他在《闲情偶寄》中写道：葱、蒜、韭三物，菜味之至重者也。……菜能秽人齿颊及肠胃者，葱、蒜、韭是也……予待三物有差。蒜则永禁弗食；葱虽弗食，然亦听作调和；韭则禁其终而不禁其始，芽之初发，非特不臭，且具清香，是其孩提之心之未变也。 看到李渔说韭菜能“秽人齿颊”，不由想起之前跟一位人情练达的姐姐探讨过的一个问题：如果你跟一位位高权重的领导在餐厅门口相遇，ta说话的时候，你发现ta牙上沾了一个韭菜叶子，要不要提醒ta，姐姐果断而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不能。 李渔只吃刚发芽的韭菜，认为是“孩提之心未变”。 袁枚却没有如此决绝，在他的随园食单中，韭菜是要跟肉在一起吃的，在《白煨肉》中，给出的食谱是这样的：每肉一斤，用白水煮八分好，起出去汤；用酒半斤，盐二钱半，煨一个时辰。用原汤一半加入，滚干汤腻为度，再加葱、椒、木耳、韭菜之类。 《炒肉丝》也要放韭菜，炒肉丝的时候，要“用油泡后，用酱水加酒略煨，起锅红色，加韭菜尤香。” 韭菜还被袁枚用于水族的食单中，蛤蜊肉，加韭菜炒，味道极佳。这道菜直到现在，在南方还是极为叫座的菜品，那年，大概是新冠历之前的某个纪年吧，太遥远，以至于想不起来是哪一年了，到厦门，在小眼镜餐厅，韭菜被用来炒各种海鲜产品，确实味道非常鲜美。不知道李渔是否尝过。尝过之后，对韭菜的感觉是否会有所改观呢？ 袁枚在他的食单中，还提到韭菜饼，味道也不错。 2020年，被疫情所困，我在楼下开垦了一块地，买了一些韭菜种下，为了对抗恐惧，我每天在地头劳作，浇水、施肥，那韭菜还长得很快，割了一些用来吃饺子，感觉很新奇，可能是因为自己付出劳动的缘故吧，记得当年还分享给了楼下的姐姐。2021年，春季是正常的，每天可以上班，那韭菜到了春天，自己就长出来了，在一堆乱草中，唯独韭菜长得最为苗条和匀称，很容易跟各种杂草分辨开来，就除去杂草，那韭菜就自己纵情生长了，偶尔会给一些水，后来，又请楼下的姐姐割了。 今年，那韭菜又发芽了，刚刚春天的时候，一切都还是自由的，韭菜也自由酣畅地生长，第一茬韭菜，我记得割回来，跟一些别的菜一起包饺子了，明显的，菜量少了很多，不必第一年新种下，用心呵护时候了。后来，一直到现在，就在那里随意长着，估计狗狗们偶尔会去给点尿之类吧……我好久没有去看了。 院子里的阿姨说，韭菜要想长好，其实是需要很多肥料的，才能保证一茬一茬收割到高质量的菜，否则，就会慢慢死去。 姥娘家的花台，伴随着姥娘姥爷的离去，估计已经芳草萋萋了，那花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坍塌了。我种的韭菜，由于疏于打理，也变得萎靡了。夜雨剪春韭的情谊，只是唐诗里的味道了。 行文至此，乱翻书，突然发现无名氏的一首小诗，录于此： 小民发如韭。 剪复生。 头如鸡。 割复鸣。 吏不必可畏。 从来必可轻。 奈何欲望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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