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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最大的敌人是下级医生的乌鸦嘴。

 我想不出昵称 2022-05-30 发布于辽宁
老吴入院的时候,我是颇为心疼的。

穿着破破烂烂的Polo衫,还有一条黑色的明显好久没洗的甚至有点油光发亮的裤子,都显示了他可能比较窘迫的生活状态。

当然,这都比不上他一头,哦不,1/4头稀疏的翘起来的有点油的头发。中年男人秃头可以理解,但秃头还不洗不梳乱糟糟就有点让人不适了。

我倒没有不适,见得病人多了,倒也能看出来这是个被疾病折磨多年的老病人了。

果不其然,他拿出一沓资料,头脑也算清晰,没多久我就问好了病史。

4年前的直肠癌根治术,低分化腺癌。术后2年骶骨转移复发,同期发现肾脏占位,又做了肾脏部分切除,1年前发现双肺结节,这次复查CT肺结节变大了。

老吴的病历本上写着“拟下周胸腔镜活检。”

我点开电脑,双肺多发结节,每个肺叶都有了,比去年的CT大了不少,肺转移十有八九了。

这次手术的目的是切一个结节,做病理活检和基因检测,一方面是明确是否转移,另一方面好根据基因检测结果确定诊疗方案。

“手术很简单的,打一个洞,进去做个楔切,切一小块肺组织就可以了。”主任查房的时候对老吴说,我们都是这么以为的。

“他看起来挺穷的,我们还是给他省一点。”我对上级钱老师说道,什么检查、检验的没特别大意义的就不做了。

查房的时候,钱老师看了他的样子,也觉得他这几年折腾下来估计没多少钱了。

“你肾脏手术怎么做的?”钱老师问道。

“前年的时候,你们医院,做的达芬奇。”老吴回答道。

达芬奇???

我们几个都吸了一口凉气,达芬奇机器人手术,不包括其他的费用,开机费就要3万,关键是他这个手术普通腹腔镜就够了。

真是奢侈。

“你还做达芬奇啊?怎么不做普通的?”

“看病嘛,该花的钱就要花。”老吴一脸淡然,没一点心疼的样子。

行吧,是我们自作多情了,每一个秃头的穿Polo衫的中年大叔都有可能是个隐形的有钱人。

很快到了手术这一天,主任对麻醉医生特意叮嘱道,“这个病人放个喉罩就可以了。”

喉罩是一个罩子,插在喉部用于通气,和气管插管插到气道里不一样,喉罩损伤较小,但不能双肺通气、有时候通气效果也不太确切,容易漏气,所以只适合一些简单的手术。
比如楔切。

用喉罩让病人自然呼吸,他们管这种技术叫Tubeless。这帮人非常善于用英文把没什么特别难度的事情喊得高大上,不就是喉罩通气嘛!

这么简单的楔切手术,主任是不屑于做的,他要做的话,一个人20分钟搞定。所以这台手术由我和钱老师来完成。

连尿管都没插,摆体位、消毒、准备进胸。

“不会粘连吧?”我多了一嘴。

胸外科医生最怕的、最烦的一种情况就是胸腔粘连。

正常的胸腔,肺和胸壁之间是不粘连的,一旦不通气,肺就会萎陷下去,手术也比较容易做。如果有粘连,肺就粘在胸壁上,萎陷不下来,需要用电刀或者超声刀把粘连一点点分开才行。
“靠!”钱老师在用电刀分开最后脏层胸膜的时候一句惊呼。

我知道,肯定是粘连了。

平时粘连嘛,烦是烦一点,但问题不大。这个病人就有点麻烦了,因为是喉罩通气,还自主通气,肺叶萎陷不下去,分粘连很难,而且如果肺破了、出血了,喉罩都是没法处理的,甚至有可能导致窒息。

“麻醉老师,还能再插根气管插管么?”钱老师委屈巴巴地恳求道。

“不能。”麻醉老师面无表情,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了。

也是,病人都侧卧位了,怎么插?啊?

钱老师艰难地分着粘连,尤其是搭配着我这个半吊子扶镜手。

此时,一位靓仔丁老师路过,路见粘连上台相助。丁老师扶镜子扶得比我好多了,钱老师顺手多了,粘连也慢慢地分开了。

终于看到了结节,曙光初现。继续游离,咔咔两枪,钱老师把结节打下来了。

呼,我们都吁了一口气。

“靠!”钱老师第二声惊呼。

我们一看,好家伙,肺上面多了一个洞,还有点出血。

“这人化疗过的,肺的质地果然不行,刚才可能打枪的时候损伤到了。”

这个洞和出血肯定是要处理的,不然有可能术后肺持续漏气,还可能二进宫。

“我烫一下。”钱老师拿起了电刀,准备烫掉出血收场。

滋滋滋,电刀Spray模式果然有效,出血明显缓解了。

“别烫到动脉了。”旁边的丁老师说。

扑哧,血呼呼冒了出来,搏动性地,果然烫到动脉了。

钱老师杀人的心都有了,一个“简单的手术”变成这个样子。

此时情况确实有点紧急了,一个是出血本身就不好处理,二是这个病人胸腔又粘连更难止血,三是这个病人用的喉罩,要是止血止不好大出血了人肯定没了。

钱老师深吸一口气,先用纱布压住,希望通过按压止血止住。

“多压一会,不然止不住。”旁边的丁老师说。

钱老师挪开了纱布,出血更厉害了。。。

“靠!”

眼看着场面要控制不住,要喊主任救场了,那不得劈头盖脸一顿骂???

钱老师深吸两口气,

“Hem-o-lok!”他决定最后一搏,松开纱布之后,暴露出血点,上止血夹一夹。

出血止住了。

呼~我们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前脚刚止住血,后脚主任就进来了。

“怎么样了?”主任问道。

“没啥,有点粘连,已经搞定了。”钱老师“淡定”地说道。

主任点点头离开了。。。差一点。。。就被抓个现行,真·生死一线。

钱老师下了台,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你们俩!可真能说啊!!!”他甩了甩手,长叹一口气。

所以说,外科医生最大的敌人是什么?

是下级医生的乌鸦嘴!

钱老师:求求你们,嘴上留情,可别老没事说什么“粘连”、“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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