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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宁县五福街有一个毛家村，村民约有三百人上下。村里的毛荣、毛华两兄弟以贩盐为生，毛荣妻子姚氏生有一子，已经五岁，毛华妻子陈氏也有生一子，才半岁。 八月棉花熟了，毛荣、毛华两人出外贩盐不在家，妯娌二人抱着儿子，一起到地里去捡棉花。 他们家的棉花地在一条河边，离家有一里路程。陈氏把儿子放在田埂上，让姚氏五岁的儿子照看着，妯娌二人到地里捡棉花。 八月的下午，太阳炙烤着大地，只见河上飘来一只小船，靠到岸边。从船上下来两名男子，走到棉花地旁，向陈氏和姚氏要水喝。 妯娌二人称没有带水来，两个人便从船上取来一些烧饼，坐在田埂上一边休息一边吃。男子逗烧饼递给姚氏五岁的儿子玩，又拿烧饼给他，姚氏的儿子接过烧饼便往嘴里塞。 两名男子取出几个烧饼来，递给陈氏、姚氏。妯娌二人接过烧饼，问两名客官这是要去哪，男子答道 ：“我二人要去五福街，去屯些盐。” 妯娌二人听说这两人要买盐，这不是巧了嘛，赶忙低声说道：“我家丈夫就是去贩盐了，今夜肯定能回来，要不二位财主今天就先在我家歇息吧。” 两名男子道：“既然你家官人手里有盐，我二人打算要二三十两银子的盐，那就到你家买吧。” 妯娌二人听了十分高兴。两名男子把一个烧饼递给姚氏的儿子 ，又拿出一个递给姚氏 ，说道：“船上就带了这几片烧饼，是从省城带来的，而且一分银子只买了四片烧饼。” 姚氏、陈氏接过烧饼，掰开来一人分一半吃。 没想到烧饼咽下没一会，妯娌两个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很快就晕倒在地。 两名男子见俩人晕倒，一人背起一个，放到船上，立刻撑船离开，只留下两个孩子在河边。  这两名男子载着妯娌两个顺流而下，连夜到了延平。男子用水灌入妯娌二人口中，两人很快就醒了过来。 陈氏、姚氏二人醒来，发现此刻身在船上，看到身边的两个男子，立即意识到是遇上人·贩·子了。二人哭喊着要回家，拼命的反抗，拼命的往河里跳。 两名男子立即发起狠来，对妯娌二人拳打脚踢，棍棒相加。两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只得隐忍屈从，两名男子又在船上强·暴了妯娌二人。 十日之后，两名男子挟持妯娌两个来到福州。 这两名男子不仅是人·贩·子，还开着一家娼馆，他们给妯娌两个买了衣服，梳洗打扮，送到洪塘街上作娼家接客。 话分两头，毛荣、毛华两兄弟傍晚回家，经过自家棉花地，见到两个孩子正哭喊着找母亲。 兄弟俩放下盐担，抱起儿子回到家，见屋门紧锁，妻子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兄弟俩赶紧去问左右邻居，邻居都说看到妯娌两个下午抱着孩子一起去地里摘棉花，至今没见回来。 毛荣兄弟这下慌了神，赶紧回到田边去找，却是不见踪影。 若说是被老虎叼走了，可是不见任何血迹；若说是不慎跌落河里了，可是却又没人看见。 天色已晚，兄弟俩哭着回到家，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找媳妇。村里人也帮忙四处寻找，却不见任何踪迹。 毛荣、毛华兄弟又找了一个多月，始终不见任何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奈之下，只好请了和尚做功课超度陈氏、姚氏。  一年多以后。 姚克廉从书坊进了一批书籍，发往福州去卖，乘船路过洪塘时上岸游玩。走进一个胡同，看见一家娼馆，便走进去玩。 姚克廉扫视着一群莺莺燕燕，突然发现其中一名女子，与失踪一年多的姐姐姚氏十分相像。 上前再仔细一瞧，分明就是姐姐。而她身边的另一名女子，正是一同失踪的陈氏。 姚克廉没有马上与姐姐相认，而是装作要在这家过夜，包了姐姐和陈氏两个，房钱是六钱银子一晚。姚克廉又打听到，开娼·馆的是湖州东乡人王际明、赵成让两人。 姚克廉认出了姐姐，姐姐也认出来他，但在这里，三人不敢相认。姚克廉在姐姐房里，像其他客人一样唱曲行令、掷骰饮酒。 等到夜深人静，其他人都睡了，姚克廉抱着姐姐痛哭道：“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同婶婶一起在这里做这种勾当？” 姚氏哭着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对兄弟诉说了一遍。 等到天明，姚克廉对姐姐道：“这里都是他们的同伙，现在还没办法救出姐姐。姐姐千万不可泄露这事，我立即到福州去告，让衙门捉拿这些人·贩·子。” 三人商量好以后，仍旧装作素不相识。姚克廉吃了早饭与姐姐告别，乘船来到省城，立即写了状纸到按察司衙门告状。  按察使司周御史接了姚克廉的状词 ，叫姚克廉来问道：“你确定见到的真是你的姐姐？” 姚克廉答：“小的昨晚住在他家，与姐姐、婶婶商议了一晚上，才来福州告状。” 周御史道：“那就好。你是寿宁县人，我现在就将此案发到建宁府郭推官那里去问。” 姚克廉道：“郭老爷明察秋毫，定能青天开眼，捉拿恶徒。” 周御史立即将状词和姚克廉解到建宁府郭青螺那里。 郭老爷看了状子，问姚克廉：“你在洪塘有没有走漏消息？” 姚克廉答道：“小人与姐姐商量好了，这事只有姐姐和婶婶知道。”  郭老爷立即行牌到洪塘，拘拿王际明、赵成让来建宁府查问。而这王际明既然敢开设娼·馆，必定与洪塘这些捕快衙役多有勾连，所以提前得知了消息。 王际明没少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立即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他赶紧将姚氏、陈氏两人悄悄送往漳州海口富户周林家中藏了起来，又从别处弄来两个女·娼充数。 王际明拿十两银子买通手下涂娄，又用二十两银子买通了隔壁同样开娼·馆的窦呈、彭贵二人，为自己作证。 一切打点好之后，王际明便带着几名证人，同官差一起来到建宁府理刑厅郭青螺老爷这里。 王际明也拿出了一份诉状： 乐户王际明等，系湖州东乡人。从小没读过几年书，买来几名妇人在洪塘开娼·馆，已有十余年。寿宁县人姚克廉，醉酒之后来我家玩耍，嫌我家怠慢了他，揪住女娼乱打，院里物件悉数被他打破。 我家息事宁人，找了一名美妇作陪。不料天明以后，他仍不罢休，诬赖我家骗他姐姐在此作娼。听闻那毛家村有三百多人口，我一个外乡人怎能劫持他的姐姐？他酒色蒙心，诬赖我家。乞求惩治奸徒，感激鼎德。上诉。 郭老爷看过诉状，叫邻居窦呈上前来，问道：“姚克廉告王际明之事，你可要从实说来。” 窦呈答道：“上个月姚克廉在福州卖书，乘醉来洪塘嫖·院，嫌王际明接待不周，便把院内物件打碎。王际明怕得罪客人，仍然让一名女子陪她一宿，小人也过来帮忙赔礼说和。不成想第二天又告到周御史台下，转来建宁让老爷查问。那晚陪宿的女子还在洪塘。” 郭老爷又问证人彭贵，彭贵的回答与窦呈一模一样。 郭老爷道：“将两个娼·妇拘来，便能弄明白。” 很快，官差就把两个娼妇带到建宁，郭老爷叫来姚克廉问：“这是你那晚包宿的娼·妇吗？” 姚克廉见根本不是姐姐，赶忙答道：“当日确实是我姐姐，小的姐姐被他拐来，一年多不见，我与姐姐痛哭了一晚，可从没见过这两个女子。” 这时，其中一名女子道：“你喝醉了酒撒泼，来我家把院中物件全都打破，我又陪你住宿。我亲自来作证，你还敢扯谎？” 郭老爷叫把妇人拶起，开始用刑，两名妇人什么都不说，只好命衙役把一干人等监禁牢中，等来日再审。 郭老爷寻思，看那姚克廉不像是奸猾之徒，身处异乡诬赖当地人，似乎不太可能，于是把他从监牢提出，问道：“你在洪塘见到的真是姐姐？当天与她商量过吗？” 姚克廉答道：“姐姐与我是骨肉至亲，竟然受了这样的冤屈侮辱，求老爷为我作主。” 郭老爷把姚克廉送回监牢中，找来亲随捕快马如彪、章明，让二人装作客人到洪塘访察。  二人到了洪塘，就到王际明对门娼·家去查访。 趁着饮酒行乐时，马如彪问身边的娼·妇兰娥、菊娥：“你对门那家原先有两个漂亮的妇人，今天怎么不见了？” 兰娥低声答道：“那家店主伤天害理，用麻药从寿宁县拐来妯娌两个来这里接客。前些日子，那妇人的兄弟来耍时见到姐姐，便去衙门告状。 按察司老爷发到建宁郭老爷那里去审问。他家得了消息，买通了邻居，把两个妇人送到海口富户周林家去，又找了两个娼·妇代替。世上竟然有人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马如彪得知真情后，佯装是闲聊，继续饮酒猜枚、掷骰作乐，歇了一晚上。第二天付了钱，径直回到建宁，向郭老爷禀报。 郭老爷立即写了文书，差遣八名快手到漳州。文书中说道：“福州强盗王际明，从寿宁县劫了毛荣的金银以及妇女，全都藏在海口周林家中。” 漳州知府丁永祚见是按察使司转发郭青螺审问，当即差遣四名捕快，同建宁来的快手一起来到海口周家。 漳州府的官差认得周林，直接说道：“丁老爷发了牌，命我等到你家来。” 周林见来了这么多官差，又听说是丁老爷派的差，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连忙请一众公差到前厅坐，命下人给几位上茶。 用了茶水后，周林请官差把差牌拿出来，想看看是为了什么事。郭老爷手下的快手立即骂道：“不知死的东西，按察使司的牌票，是能随便给你看的吗？” 又有两个官差走上面，伸手打了周林两巴掌，取出铁链就要来锁周林。周林见官差拿出了锁链，心里更慌了，赶紧吩咐家里人宰猪款待。 酒桌上，周林再三求官差拿出牌票让他看一看，快手刘夫这才取出牌票递给周林。周林拿着细读了一遍： 建宁府理刑厅，蒙按察使司周御史批据，本府寿宁县姚克廉状告强盗劫掳事。拿得强盗王际明等，供出所劫财物、妇女等寄存于海口周林家中窝藏，理合拿究。今差捕盗刘夫等捉拿窝主以及财物、妇女，到厅对理。毋违。 周林看完，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对刘官差道：“我实在不知道那王际明是盗匪，他只是将两个妇人和银子寄存在我家，如今怎能诬赖我是窝主？我一定要到衙门跟他理论。” 周林立即拿出银子打点官差，本府官差各八钱银子，当天便带着妇人、银子起身，到建宁府来见郭老爷。 郭老爷放出姚克廉来认人，姚克廉一见到姐姐姚氏，立刻上前拉住姐姐，抱头痛哭。 郭爷叫姚氏、陈氏暂且在外面候审，又从监牢提出王际明以及证人邻居、娼·妇来审。 王际明来到堂上，仍旧是以前的那些话。 郭老爷问：“姚克廉真是跟这名妇人歇了一宿吗？” 窦呈答道：“确实是的。” 娼妇答道：“确实是同睡了一夜，怎么敢说谎。” 郭老爷笑道：“只怕是谎话吧。” 王际明又辩解道：“若是谎话，甘当死罪。” 郭老爷道：”叫外面的姚氏、陈氏过来。” 王际明听郭老爷说叫姚氏、陈氏进来，心里十分惊恐。 姚氏、陈氏来到堂上，见了王际明、赵成让两个，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怨恨与怒火，也顾不得在王法大堂上，扑上前去揪住两人，又捶又打，在两人脸上连咬几口。 衙役把几人分开，姚氏哭诉道：“小妇人本是良家之女，被这两个贼子用麻药拐走，扮作·娼·妇·接·客，本来打算立即自尽，不受这种屈辱，只是因为想再见到丈夫与儿子，才忍辱偷生到现在。求老爷为我俩申冤报仇，终身不忘老爷大恩！” 两人一边哭一边诉说这一年来所受的屈辱，郭老爷听了，也不免留下眼泪。 郭老爷叫衙役取粗板子，将王际明、赵成让各重打四十大板，作伪证的窦呈等各重责三十大板。  郭青螺判决：审得王际明、赵成让买良为娼，良心尽丧，并买通邻居作伪证，拟用毒杀人之律，减一等，发陕西卫充军山丹；窦呈、彭贵等人受赂偏证，杖一百，徒三年，追赃后发配大安驿摆站（充驿卒）；两名娼·妇判给姚氏、陈氏为奴，叫姚克廉带妯娌两人回家。遂命各犯画招，立案存照，报按察使司。 一个人贩子拐卖妇女的案子，在司法程序上转来转去地耽搁了不少时间，给了两个人贩子毁灭证据的机会，差点让人贩子逃脱法律制裁。 故事中，郭老爷为民做主倒在其次，捕快衙役们捉拿人犯时的细节则描写得十分详细。尤其是到周林家中拿人那一段，捕快们的凶狠与蛮横跃然纸上。 公案故事不一定是真的，有可能是杜撰的，但官差们仗着办差的机会，对富户也是毫不客气，抬手便打，而富户周林始终小心侍奉不敢怠慢。这应该不是杜撰出来的，应当就是官差办案拿人时的真实写照。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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