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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1月6日凌晨，志愿军20军89师师长余光茂和政委王直乘坐的一列火车抵达了山海关。 列车进站尚未停稳时，车站的大喇叭就响开了：“请列车上最高首长赶快下车！请列车上最高首长赶快下车!” 余光茂刚下车就被自称总参谋部的一名参谋叫走了。与此同时，站台上另有总参谋部的人告诉王直：“你们看看站台上有什么就搬点上车吧。” 王直问：“我们不是要到梅河口一带换装整训吗？” 总参谋部的人说：“命令改了，一会儿问你们师长吧！” 王直立即交待自己的人去搬东西，七手八脚一番忙活，每节车厢只捞了两个不大的木头箱子，打开一看，一箱是饼干，一箱是发黑的萝卜干。 王直心里清楚，师指的每节车厢有60多人，随行的作战部队每节车厢上百人，带着一箱饼干和萝卜干，连一件寒带的棉衣也没有，89师怎么出国打仗啊？ 89师起源于苏北的地方武装，这支苏北子弟兵既没有红军部队为基础，也没有新四军主力部队做骨干，但能听指挥肯吃苦，特别善于运动奔袭，尤其是抗战时期的盐城一战，竟打出了“叶挺部队”的声誉。 89师虽然是隶属于9兵团的30军主力，但新中国成立后先后经历了3次改编，有半年多一直处于不成军的状态。 首先，30军军部改编为华东海军军部后，89师编入20军建制；此后，89师师部改为空降兵旅部，3个团分别编入20军所属的3个师，师长余光茂、政委王直因体检不合格，另行分配工作；9兵团北上山东前，余光茂和王直又奉命归建，一边重组89师师部，一边找回3个团开始整顿。 而此时的89师，267团2营缺编，265团、266团也各缺编2个连，直到北上山东兖州郑家村驻训，这才补充了1500名新兵，并配备了骡马牵引的炮兵团。 可89师成建制还不到一周，紧急赶往东北的命令也到了。 能带领这样一支被编来编去的部队出国作战，16岁参加红军的师长余光茂自然是一名将才，而15岁从故乡福建上杭才溪加入红军的王直，也是十分地了不起。  余光茂将军 土地革命时期，王直经历了中央苏区五次反围剿和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抗日战争时期参加了浙西、溧阳、高淳、天目山等战役，解放战争时期又接连参见了苏中、涟水、鲁南、莱芜、孟良崮、临朐、鲁西、豫东、济南、淮海、渡江、上海等战役。 这丰富的战斗经历，让王直从一名勤务员一直干上了89师师政委。 有文化的王直自小喜欢画画，17岁那年被选拔到红军独立10师宣传队，当时正值红军第四次反围剿前夕，十分善于观察的王直，画了一幅《送郎上前线》的墙壁漫画。 毛泽东看到后表扬他是“才溪有才的红小鬼”，并叮嘱他“做宣传就要这样，让群众一看就懂，让不识字的群众也能看得懂”。 这些话不仅影响了王直一直从事的军队政治工作，也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地格外注意地形、气候以及风土。 东有山海关，中有镇北台，西有嘉峪关。作为万里长城的天下第一关，山海关有着好比长城一样漫长而深厚的人文历史。 在站台上来回踱步的王直敏锐的地意识到，这里不仅是天下奇观，也是寒带与温带的分界线，过了山海关就是异常寒冷的东北了。 这时，余光茂急匆匆回来了，说：“命令改了，快上车出发。” 王直问：“改哪了？” 余光茂说：“我们将一路不停，直接由辑安出国作战。” 这让王直紧张起来，当即命令政工人员下到每一辆军列的每一节车厢，务必将战前的政治动员落实到防冻衣物上。 回到军列上，王直又指令黄河清副参谋长，到了沈阳后专司负责防冻军装的筹措分发，并下令部队不换上寒带棉装，一节车厢也不准发。 11月6日清晨，89师到达沈阳皇姑屯车站后，王直和黄河清同时下车，一个去调度交涉停车时间，一个去联系东北军区留在车站的后勤人员。 此时，东北军区调来的35090件军大衣已经堆在站台上，还有同时送来的棉帽、棉手套和棉鞋。 此前，东北军区的副司令员贺晋年有交代，过路的9兵团部队能拿走多少给多少，而89师不过10000人刚出头。 黄河清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火烧眉毛的冬装，而王直那边却遇到了麻烦。 因为尽管是军列也需要编组出发，再者，总参谋部对停车时间也有严格的规定。 王直亮明身份后，直言道：“部队这是出国打仗，战士们换不上冬装，自己作为政委心里过不去。” 见调度长还是犹犹豫豫，王直急了，说：“让战士们换上冬装去打仗，不说彭老总，就是毛主席知道了也会同意。” 调度长终于被王直打动，同意89师的9辆军列快速换装后立即出发。 王直一声令下，部队迅速下车以班为单位换装，直到所有战士全部领到了棉大衣，以及大部分得到了棉帽、棉手套和棉鞋，这才一一命令发车。 心细如发的王直，生怕有遗漏，他和黄河清逐一检查军列，直接问各连换装件数，团营级的干部岂敢懈怠，直接负责各排的冬装发放。 照此下来，89师9列军列的上的干部战士，人人都有了一件棉大衣，超过80%的人也配齐了棉帽、棉手套和棉鞋。 考虑到少数没有棉帽、棉手套和棉鞋的指战员，王直又命令营团的干部分工负责，一边行军一边拆了棉被角，缝制棉帽、耳套、棉手套和棉祙补救。 所以同样紧急出国的命令，有些部队的战士越走越冷，干部们也越走越心惊肉跳。而全部换上了棉大衣的89师，指战员个个精神抖擞，只等从辑安出国奔赴长津湖，与不可一世的陆战1师一见高低了。  王直将军 11月9日黎明，20军最后出国的89师已经徒步进至了朝鲜的江界。 这时，木制的望江亭已经被美军夜航机打着，冒起了参天的火光。 望江亭是江界的最高建筑，师长余光问朝鲜语翻译：“那燃烧的是什么？” 人民军的朝鲜语翻译曾是一名中学教员，十分熟悉朝鲜以及江界的历史，说中国明朝时朝鲜族才有了自己的文字，此前朝鲜半岛使用的都是汉字，望江亭已经有上千年了，所以上面也写着汉字，可却毁于了美军的轰炸。 而此时的王直，关心的却不是已经开始倒塌的望江亭了。他发现，遭受美机毁灭性轰炸的江界，已经一片废墟，设在火车站附近的志司后勤分部仓库也遭到了轰炸，不说补给就是宿营也得去周围的山沟树林中。 王直和余光茂也立即想到，国内辑安一线的后勤物资虽然堆积如山，但在美机的昼夜封锁下，运输将变得越来越困难，89师必须提前应对这个将进一步恶化的局面。 此时，朝鲜北部地区的道路上已是积雪深厚，这不仅会迟缓只能走公路的炮兵速度，而且因为目标大极容易招来美军夜航机的轰炸。 但丢弃唯一的重火力，将拉运大炮的骡马改为运输队拉运粮食，这不仅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更需要冒着政治与军事双层风险的担当。 事关重大，王直和余光茂立即找来师指部门负责人开会研究，可研究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能形成一致的意见。 这时，王直与余光茂耳语了几句，一锤定音：“如其将来饿死冻死，不如战场战死。将炮团改成运输队，处分也好，撤职也罢，都由我和师长担着。” 随即，王直又命令副参谋长黄河清专门负责运输队，除了主要拉运粮食，还要及时运送伤员。 王直和余光茂的想法是，防冻棉衣和重装备固然重要，但如果只注重这些，没有保持体力最根本的粮食，那么冬装再厚、火力再重也只能成为摆设，更会影响担负穿插任务的部队战斗力。 11月17日拂晓，89师267团率先抵达了42军124师防御的困水里、小德一线阵地。 此时的89师，虽然行军路上没有一例冻伤减员，但携带的7天的口粮也大部消耗，尤其是前卫267团，已经断粮2天了。 124师师长苏克之听后，当即支援了267团几袋救命的高粱米。 124师雪中送炭的救命之举，令随同267团行军的王直十分感动，他亲自登门感谢124师之余，还虚心地与苏克之请教，一一记下了124师用牺牲换来的作战经验： 陆战1师的空中与地面火力超过了国民党新1军的10倍，其战斗力国民党的部队无法与之相比； 敌人的优势在于飞机、大炮、坦克，但缺乏山地作战经验，单兵战斗力弱，机械运动离不开公路，一且击毁装甲车辆就几乎失去了战斗能力； 如果攻击必须是夜间近距离，如果防御必须有足够厚度与深度的工事，否则部队的伤亡只会有增无减； 应特别注意隐蔽防空，白天敌机出动频繁，晚上又有夜航机侦察轰炸，千万不能在公路两侧和民房中宿营，尤其要注意夜间行军作战，发扬我军优势，避敌之长。 此时，师长余光茂带领的265团、266团离前线也不过一个晚上的距离，与267团并行的59师也已经到达，两万多人云集在指定区域，吃饭又将是一个大问题。 王直当即命令267团东出警戒江咸公路，如果发现敌人的后勤给养，不用请示立即攻击缴获。同时，又紧急联系师长余光茂，一边就地筹措粮食来解燃眉之急，一边派骑兵通讯员通知后方的黄河清加快后勤运输速度。 几天后，267团截获了陆战1师的后勤运输队，不仅缴获了大量的食品，还有三千多条毛毯。有了这些大量的食品，89师挨到了长津湖战役正式打响的11月27日。  行军途中的志愿军9兵团 根据柳潭里只有美军两个营的侦察，89师的267团协助79师围歼柳潭里之敌，另外两个团作为预备队。 11月27日黄昏，89师突然接到了命令：留下267团协助79师攻击柳潭里，其主力265团、267团紧急南下社仓里，因为那里发现了韩军第3师的26团，企图北上攻击9兵团的侧翼。 89师立即兵分两路，师长余光茂指挥267团在柳潭里，师政委王直和副师长曾昭熙，各自带领265团、267团连夜急奔社仓里，挡住即将北上的韩军第3师的26团。 第二天的11月28日黄昏，265团、266团进入了攻击社仓里韩军第3师26团的位置。可此时的韩军第3师26团，早已换成了素有美军救火队之称的美3师主力7团，并以逸待劳地等在这里了。 与新兴里和柳潭里方向一样，9兵团在社仓里方向再次出现了情报失误，一而再再而三地情报失误，这造成了战役一梯队20军、27军的重大伤亡。 社仓里的战斗刚一打响，美3师7团的1营便凭借火力与碉堡迅速建立起了严密的火力网。靠近观察的89师政委王直当即决定，集中力量攻击碉堡，首先打开一个缺口，然后实施一点两面的攻击。 266团2营爆破班长蒋德林带领战士吴怀，舍身炸掉了制高点的主碉堡后，2营和3营的主攻连以迅猛的动作攻进了社仓里北街，抵抗不住的美3师7团1营B连、C连开始了仓惶撤离。 可265团3营和266团1营却没有按时发起攻击，266团2营和3营随即遭到美3师B连、C连的转身合围，突入纵深的两个连牺牲过半，美7团1营营部和A连趁机逃出了包围圈，朝东面的黑水里方向撤离。 短短半个多小时的战斗，89师竟损失了一个多连，王直的第一个反应是当面之地不是韩军，因为与42军124师交接时，124师参谋长肖剑飞曾提醒说，韩军的战斗力不经打，连国民党军也比不上，但要格外注意美军。 这时，恰好送下来几名俘虏，王直一审问才得知，社仓里的韩3师26团早已换成了美3师7团。 见阻敌北上的任务已经完成，王直果断命令部队停止攻击，凭借有利地形转入防御。 与别的部队不同，89师官兵脚蹬清一色的棉鞋，但因急行军和激烈的战斗，出汗的棉鞋已经结冰。恰恰这时，奉命归建的267团赶到，并带来了缴获的三千多条毛毯。 王直当即下令，将毛毯全部剪成小块，分给战士们裹手包脚。 不料，王直的决定遭到了几名领导干部的反对，认为这么好的毛毯剪掉太可惜了，还有人认为应该将毛毯交给上级。 王直果敢地说：“毛毯能比得上战士们的性命要紧吗？我是师政委，我现在只能对89师的战士负责。剪，给我全部剪掉，上级追究下来，我一个人担着。” 各团得到命令后，也立即吩咐部队：“剪！毛毯全部剪掉，分给战士裹手包脚。” 王直的这个命令，不仅让89师成了9兵团冻伤冻亡最小的部队，而且几天后给予美3师7团1营以毁灭性的打击。  长津湖中的志愿军战士 12月1日陆战1师自柳潭里东线撤退后，美3师7团也于12月3日一早撤离社仓里，防御陆战1师突围必经之地的五老里。岂不知，这正中了89师的下怀，因为运动中歼敌正是89师的强项。 夜里8时许，89师265团在剑山岭追上了逃跑的美3师7团2营。 还在11月28日夜间社仓里战斗结束后，89师学习42军的经验——选择隐蔽地形用炸药开洞，修筑能防机枪、榴弹炮和飞机轰炸的三能工事，等30日美3师7团1营北上攻击，仅266团2营1个连就轻松打退了美军的8次攻击，可是要大量消灭美军必须近距离接敌。 这时的89师面临三条选择，是衔敌追击还是直接攻击，抑或迂回穿插仓促防御阻击。 衔敌追击，需要两条腿追上四个轮子的力气；直接攻击，则需要勇气加战术，以及付出巨大的伤亡；而穿插防御阻击将导致攻防转换，美军迅锁定空中地面火力优势后，将十分被动地挨打。89师于是紧急召开党委常委会。 突然，美3师7团盲目打来了一发榴弹炮。政委王直和师长余光茂同时判断出，当面之敌还没有跑远。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只有尾随追击与敌短兵相接，才能择机突然袭击消灭敌人。89师紧急决定，王直和副师长曾昭熙率第265团尾敌追击，余光茂和参谋长周伯明率266团平行追击。 这时的美3师7团1营，自社仓里越过了剑山岭，担任后卫的2营则宿营在了山根处的一个村庄里。 看着大雪纷飞的夜空，美3师7团2营营长自作聪明地判断，仅凭两条腿行军的志愿军，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他们的汽车轮子，于是只安排了几名岗哨便放心地睡觉了。 就在美军高枕无忧大睡之时，穷追不舍的265团抄近路翻越了海拔1300多米的香榆山峰，突然出现在了剑山岭下。 265团警卫连指导员带领的小分队首先发现了敌情，等借着火堆看清密密麻麻的汽车和坦克后，不禁一阵惊喜：“乖乖，可把敌人给撵上了！” 蔡指导员急忙回转报告敌情，王直迅速朝265团下达了命令：“对敌实施包围，即刻发起攻击！” 一听撵上了正在睡觉的敌人，极度疲劳的指战员们顿时又兴奋起来。 王直的攻击部署是：265团3营自西向东攻击，2营迂回敌后，警卫连自右翼溜下峭壁袭击敌人营部，左翼不大的缺口留给平行追击的267团封堵。  志愿军重机枪手 趁着风雪夜色，蔡指导员带领警卫连利用绳索和树藤溜下峭壁后，一番突然而又猛烈的射击和手榴弹，当即击毙了美7师7团2营的中校营长 ，俘虏了少校副营长和3名尉级军官，美3师7团2营的指挥系统当即瘫痪。 此时，正面的3营也乘机发起了攻击，往东逃窜的敌人也遭到了2营的迎面攻击。 2营班长马大球用炸药包炸毁了冲来的坦克后，又带领一名战士将美军的一个连部炸得飞上了天。 遭到猛烈打击的美军，一阵惊慌失措之后缓过了神来，立即招来了两架夜航机，用照明弹引导坦克朝预留的豁口处突围。 这时，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的267团，随即对敌展开了割裂包围、各个击破。 见火力异常猛烈的坦克冲来，267团副连长李太隆迂回接近公路，用反坦克手雷接连将前面的两辆坦克炸毁，并死死地挡住了狭窄的道路，顿时，美军仰仗的坦克失去了冲击力。 这个时候的267团机枪手洪成茂，也用高射机枪将一架夜航机击落，失去了夜航机照明弹的照明，美军坦克和大炮顿时都成了睁眼瞎，而其步兵这又遭到了265团的围攻射杀。 那名被击落的夜航机飞行员跳伞后，立即被俘押到了近在咫尺的89师指挥所。 敌情部门一番审问后得知，此人是美海军陆战航空第2联队11大队的上尉飞行员，太平洋战争中，因曾击落10架日军性能最好的零式战机，而获得了美国国会勋章。 当知道自己是被十分年轻的战士洪成茂用高射机枪打下来时，美军飞行员竟伤心地抱头痛哭起来。 夜里11时许，王直得到了265团、267团的战斗报告，毙伤敌人200多人，俘虏80余人，击毁和缴获坦克、汽车40辆，缴获火炮3门、轻重机枪20挺以及大量的食品。 王直接连给265团、267团打电话，高兴地说：“打得好，打得好！我们就要这么打！” 长津湖战斗中，89师毙伤敌人一千二百四十五名，俘敌三百余名，还率先整个志愿军第一次击落了一架敌机，缴获仅子弹、炮弹多达五十万发，自身伤亡约一千二百人，尚有约八千多人，成了9兵团第1梯队8个师中唯一保持了战斗力的部队。 凭着这样的战绩，战后的王直升任了26军政治部主任，成了长津湖战中9兵团唯一得到提拔的师级干部。 1955年新中国举行第一次授衔，想起了无数次战斗尤其是艰苦卓绝的长津湖战役，获得开国少将军衔的王直泪流满面。  王直的话 授衔仪式结束后，有人走过来说王直：“获得开国少将军衔，是不是有些激动啊！” 王直擦干了眼泪说：“我不激动！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人民共和国是千千万万个人民英雄流血牺牲换来的，他们牺牲了，荣誉却归在我们名下，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激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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