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消失的乐园—完小（下篇）

消失的乐园

完小（下篇）

相比后来，七、八十年代的完小校园设施配置的确是可以用“贫瘠”来形容的，偌大的操场上除了正中部位两个三合土和泥地篮球场，只有东南角的几株柳树下有一个简陋坐式木板秋千、铁吊环、跳远沙池以及后来增设在西校门内的旋转榉木，西边的舞台前早些年还曾经有过一两张乒乓球台。在七、八百号学生数量的校园里，一般只有教室距离这里最近的极少数学生能够抢占享受到这些及其有限的运动玩乐器材，但是，那些年里，没有谁会觉得学校游玩设施太少，因为大家都习惯了每天上学放学随身带着自己的“游戏装备”，说是“游戏装备”其实无外乎是女生们的毽子、跳绳、一截毛线绳、用于跳房子的几颗拴在一起的算盘珠子或者一块大小合适光滑的鹅卵石，男生们大多是烟盒、玻璃弹珠、纸飞机、铁环等。

下课铃声一响，学生们从每间教室的前、后门蜂拥而出，有的在教室窗外的走廊上，多数的直接奔往宽大的操场，大家都是相约成群的集体开展游戏。那个年代虽然还没有更多制造类的玩具出现，但是一代代的孩子们创新琢磨出了许许多多、方式不一、天然健康的运动游戏，比如跳绳，就分别有彩色环形空心塑胶绳、带一定重量可以自由舞动的粗麻绳、黑色橡胶绳等等。这些绳子的玩法大致相同，都是通过双脚启动身体跳跃在运动或者静止的绳子之间，有的需要配合跳绳儿歌的节奏韵律，有的需要避开绳子的触碰，有的又是一直需要缠绕接触着在双脚双腿间攀越或者压挽出固定的花样，有的可以不限参与人数，有的需要限制人数。再比如“跳房子”，当年的“房子”形状常见也有方形12格或者15格、条形12格、圆形9格等等，这些房子布局形状略略不同，但是都带有数字编号，一般随着数字递升序列由简到难，从始到终，有的还需要配合格子里面的文字内容做出适当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在这个颇有一定难度的游戏中，人是必须要屈从地面“房子”线条边框的约束限制，人与道具（算盘珠串或石块）的撞击力度配合非常关键，既要靠落地的单脚触撞激发道具按照线路相邻或跨越移动，还要保证道具和脚掌静止时必须在“房子”所有线条之内。

相比女生们这些带既包含了肢体表演和数学基础知识，又能锻炼全身协调、平衡性和对力量合理使用掌控力的游戏而言，男生们普遍热衷的扇烟盒、弹珠、纸飞机、斗鸡、铁环、相互追逐等游戏相对就要简单许多。当然，这些游戏其实并没有严格的性别界定约束，也有部分的男生喜欢并参与着女生们的各种游戏，同样的，也有少量女生将男生们的游戏玩得非常熟练。

空旷的操场总是如同一位慈祥厚爱的老人，一览无余地包容接纳着这些活泼快乐的孩子们。地面上四处是用粉笔或者树枝画出的各种形状的“房子”，一些孩子单脚跳跃在格子间，还有一些围在“房子”四围观看等待着自己的上场；隔着一定距离，一群群的孩子们排着队从不停舞动着的绳索中间单个或者几个一起跳跃跑过；男孩子们常常两三个一起，手中握着几张颜色鲜艳、折叠成小长方块的香烟纸壳或是跳跳棋里的彩心玻璃珠子，有的挥舞着手臂突然屈伸下蹲借助风势扇动着地面上烟盒片；有的匍匐在地上用手指头弹动一颗玻璃珠去瞄击另外一颗；有的拿着自己叠造的纸飞机，放在嘴巴前哈口气，再往上抛出去，比赛着看谁的飞机飞得稳飞得远；还有的穿梭在伙伴人群之间没有任何原因的相互追逐打闹……课间十分钟的操场上到处都是自由欢快、开心玩乐的孩子，一旦上课铃声响起，即使游戏还未结束，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师生们也都会快速收捡道具回归自己的座位，教室里老师们此起彼伏的讲课声、学生们整齐悦耳的朗朗读书声次第交融回荡在教学楼里。操场瞬间寂静下来，他习惯沉默耐心地等待着孩子们下一次课间的热情到访。

完小校园这种活力四射、生机蓬勃的氛围甚至惊动、吸引过石宝寨顶旅游的部分外来宾客，他们在高高的寨顶后坝举目四望中敏锐捕捉感受到了来自寨脚底校园操场非同一般的气场，然后辗转问询中进入我们的校园。这些中外游客都是非常友善礼貌的，有的好奇并童心十足的主动加入孩子们的游戏中，有的用相机拍摄下孩子们的游戏瞬间，这些举止仅限于课间休息时间。还有特别可爱的外国友人因为念念不忘，曾经书信赞美和邮寄铅笔到学校，这些事迹都被学校领导公开在晨会上，有一封英文信件甚至还原文抄袭展示在校园板报墙上。一位贸然到访的外国友人都对完小如此感念，我们这些每天学习成长在校园里的学子，又怎能不深深热爱？无论当年的她看起来是多么的贫穷，我们都未曾产生过丁点怏怨。

完小校园只有操场北侧的教学楼因为建于八十年代初外观比较新颖，其他多为年份久远的陈旧砖木楼，而教室里所有的黑板、课桌凳子，也多是木纹明显皲裂起伏但又非常结实耐用的手工木制品，长条四方的课桌和略略外八四脚的凳子，因为一届又一届学生们的亲密倚靠、汗迹渗摩，表面早就蒙上了一层自然润泽的光亮。因为课桌下方是中空的，在小学低年级课本少的时候，伙伴们都会将书包悬挂在课桌两端，桌面上摆放当节课的书本就可以，但是到了高年级，随着课程科目的增多，教材和作业本也越来越多，书包很难全部装下并且频繁从里面寻找更换课本非常麻烦，有聪明的伙伴想出来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用比较结实的绳子尽量密密缠绕捆绑在课桌下面前后的横梁之间，形成一张密实的绳网，这样就可以把各科目繁多又沉重的书本放置在这个空间，每节课转换科目时就可以直接从课桌底下快速取出，而其他一些与学业无关的书籍、零食、小玩意更是有了落脚点。这个依靠绳索承重充分利用课桌空间的方法在小学高年级乃至初中部被普遍推广应用，那一张张课桌底下的用毛线、麻绳、塑胶绳、橡胶带、铁丝等不同材料捆绑支撑出来的一方小天地，在解放出书包大部分重量的同时，其实还分担释放过我们肩头心间隐秘的负荷。

作为县城境内小学教育悠久历史首屈一指的学校，完小的教学质量声名远扬，印象中似乎是从八十年代开始，学校内总是频繁往来一些上级单位、下属村小和外校的教师交流团队，他们除了经常进入学校教室的课堂坐听观摩老师们的讲课，还参观我们的升旗仪式、周一晨会、课间操等等各种活动。对于这些外来教育机构领导和老师们旁听的课程被称为“教学公开课”，这样的课程一般集中在小学高年级和初中部的班级。作为优秀老师聚集的班级之一，我们班曾经是语文（冉隆淮老师）和数学（龙建国老师）两门科目公开课的重点示范班，在我们班后排空隙地和课桌巷道位置，经常挤满前来听课的外校领导和老师，有时候甚至连窗户外都会站满老师，因为经常处于这样的环境中，我们班的同学们甚至已经习惯并享受被众多老师围观的课堂氛围，大家伙积极配合着班任老师们为观摩团展现了一节又一节精彩纷呈的公开课，在每次掌声如雷的下课时刻，那种源自整个班集体甚至学校的自豪的骄傲的荣誉感总能让每位同学激动兴奋很久很久。

唯一一张记录小学时光的毕业照

完小校园的整体布局形状从西往东看有些近似一个大写的字母“E”，在历经半个多世纪多次建制和名称的变更中，这个字母自二十年代初以来，一直静静的俯卧在古寨东坡脚下，默默迎来送往一拨拨少年儿童，从建校初始一直以优良雄厚的师资水平为小镇中学乃至县城高级中学培育输送了无数优秀的初级人才。在这座古老简朴的校园里，有无数功底深厚、深藏功名、耐心敬业的老师们陪伴引导着懵懂无知的孩童们，他们宛如春蚕，年复一年孜孜不倦辛勤付出，织造了一幅幅神奇的知识图画，哺育了无数石宝儿女。从这里，我们不仅掌握了学习的技能方法、养成了学习生活的良好习惯，还见识感受到特殊仪式所带来的身心震撼，更是在这里形成了规范正直、诚实善良的道德品质观，加入了人生中第一个先进组织——中国少年先锋队……

一共五年，有太多太多的美好时光释放在这里，毕业后当我们怀揣着稍稍留念，带着更多快速成长的梦想、期盼，迫不及待的试图去拥抱新的世界，然后在某一天被成长中的疼痛惊醒，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只要离开了这里，我们就再也回不去纯净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