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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奇遇

 新用户2939kDsc 2022-06-01 发布于四川

葛二爷是东桥镇上理发社的师傅。理发社铺子不大,总共五个人,资格最老年纪最大的师傅姓邢,来自外地,葛师傅是本地人,资历排行在五人中第二,当地人敬称葛二爷。

葛二爷其实是位独子,家里只有六十多岁的老娘,年轻守寡独自拉扯儿子,白天给人洗衣服晚上针线活计用多了眼,临老眼神只能瞅见近跟前的物什,平日里就在家里摸索着做点家务。

葛二爷幼时左脚受过伤,没钱及时医治留下点后遗症,走路时略略有点跛,但二爷身形壮实性格豪爽仗义,加上剃头手艺娴熟高超,平素除了喜好两口烧酒没有其他不良嗜好,因而在镇上颇得人缘。开初在老娘的唠叨催促下也有过娶个媳妇的心思,但相过几次亲不知是姻缘不够还是其他原因,最后居然都不了了之,蹉跎中一晃就到四十多岁,依然光棍一条。母子俩相互照应,二爷每日里劳累回家就着老娘备下的小菜抿几口,倒也觉得没啥不妥。

理发匠们多数时候都是守在铺里理发,只有每年开春前和夏秋之交会按照上级要求,组合着轮流下到周边乡村,为农忙时节的队社农民提供上门理发服务。

这年的八月间,理发社轮到葛二爷,偏偏本该一起下乡的小顺子那天清早突然拉肚子,一个时辰里跑茅厕四五趟,眼瞅着是出不了门的。二爷索性一个人挑起担子直奔目的地——翁家村。

从东桥镇到翁家村也就两个半小时的路程,葛二爷在村子中央的黄葛树下,支起了摊铺。那一天,从上午日出到下午日斜,村里的人们忙里偷闲、络绎不绝地赶来剃发发修面挖耳,二爷一个人忙活得茶盅里的茶水都没空喝几口。临收拾摊铺时,离黄葛树最近的户头崔家,硬要留二爷喝两口吃碗面再走。这一喝高兴了,不想就忘记时间。等到醒悟过来挂马灯出门时,一轮圆月已挂在东边。

想着老娘肯定还在家里等着,葛二爷不禁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来到距离翁家村西头一公里多的柏桠凼。

柏桠凼是一条宽约一米左右的峡谷小路,两侧是柏桠密集的丘陵山脊,地势落差有五六十米。密集阴暗潮湿的柏桠乱草丛里还有不少乱坟堆。据翁家村的老人们讲,这些乱坟多数是解放前饥荒战乱中逃难到这里意外死亡的外地人,根本没法运回老家就近草草埋葬在山坡上。白天,这条小路有了光线即使崎岖不平倒也不觉得有啥,那天夜晚,是葛二爷第一次独身夜间经过那里。

马灯在挑子前头铁炉上方的挂钩上,走到小路半中央的时候,先是马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夏日的上半夜暑气还没消退,峡谷里根本没有一丝风,但是,被玻璃罩四面遮挡着的马灯火苗,就像遇到不定的山风一样不停地左右摇晃、忽大忽小,平日里能照出两三米的路面,也突然只能见着担子下面的一截了。再接着,马灯周围莫名其妙地涌出一团又一团的浓雾,这些浓雾越来越密集似乎要吞噬掉马灯中央微弱的火苗。葛二爷暗自吃惊,只得加快步伐凭着脚底的路面感觉往前疾走,但是奇怪的是,快速奔走了不下半个时辰,葛二爷发现自己一直还在峡谷里,抬头,刚刚还圆盘一样的月亮没了影,只见一道剑一样的狭窄天幕扯在头顶,两侧乌漆漆的树林似乎像两垛黑墙在往中间倾轧下来,平时只需十来分钟就能穿过的峡谷小路,在那一晚,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疾行里闷出一身大汗,葛二爷酒气也消散殆尽,好在他胆大,索性放下挑子,对着漆黑的山林大声说:“今晚不知哪位仙人想留在下于此,那就抽点时间一起喝点热茶除除暑气吧!”说罢,葛二爷取下封炉盖子,提起鼎锅铲起一把散煤在灶头里,上下通气的炉灶不一会就映出了红光,鼎锅里原本就带着温度的热水很快也咕噜咕噜开了锅。二爷倒掉搪瓷缸里的水,新抓了一把茶叶,加入鼎罐的热水冲泡,然后举着缸子冲着空中喊了一声“有请了!”旋即将清香热烫的茶水泼洒在近旁的地面上。自己又打起一勺白开水,坐在路中央,荡一荡吹一吹,有滋有味地抿一口。喝了水解了渴,二爷还背过身对着树林里畅快淋漓地撒了泡尿。然后,收好行当,对着山林一作揖,朗声道:“各位仙人,本人一介平民剃头为生,平素磊落坦荡从未作恶,如今家里还有老娘等着侍奉,不便在外久留,望各位体谅成全!”

随后,葛二爷挑起担子,再往前行。说来也怪,这么一番下来,浓雾不知何时消散开去,马灯灯苗不再四下跳动,峡谷中还刮起了一股凉爽的风,两侧的山林似乎分开了距离,天空中的月亮从浓翳的阴云里冒了出来,莹白的月光映照着小路上的石块土堆清晰可见。不多时,葛二爷就穿出了峡谷,远远的前方山坡脚下,零星灯火点缀的就是熟悉的东桥镇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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