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燕心中激荡着复杂情绪，冲动不已。但是，她看着善良无辜的桃花和纯真可爱的荣祖，觉得实在是不能够让自己的冲动搅扰到他们娘俩过年的欢喜。孙燕努力控制住自己隐隐跳动的面部肌肉笑了一声，说道：“嫂子，您可真能给他长面子啊。大过年的，他这是拿出来的什么好酒了？您看看，您看看，临川贡酒，八大名酒里面有这一款吗？” 周丛听着孙燕的话，一下子就笑了，说道：“八大名酒里面没有临川贡酒，临川贡酒就不是好酒了吗？你可知深山出俊鸟，飞涧有沉鱼？临川贡酒是我的家乡特产，战国时期就酿造出来了。王安石喜好，宋神宗钦定，临川众才子加持，临川贡酒不次于八大名酒中的任何一款。只不过我们临川乡党务实，多出耕读世家，少有商贾之客，不指望贩卖酒水养家糊口，临川贡酒才没有走出家门参与竞争这名酒、那名酒罢了。” 自从桃花知道周丛来自江西临川，就刻意了解这个千里之外的地方，知道临川才子名人辈出，所以非常赞同周丛适才这番言论。桃花笑道：“燕儿，咱们没有往南面去，不识临川真面目。临川是一个好地方，几千年古城富裕繁华，出能人也出佳酿。唐朝才子赵嘏游走临川，专门写了一首《春酿》描写临川贡酒的好处——春酿正风流，梨花莫问愁。马卿思一醉，不惜鹔鹴裘。” 孙燕笑道：“赵嘏真是一个酒鬼，为了一杯酒把鹔鹴裘都卖了，和李白有一拼。怪不得'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大唐养着这么一帮酒晕子又当官，又写诗，自诩千古风流。要是没有人起兵争夺锦绣河山，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看没有安禄山起兵，也会有别人起兵。” 周丛笑道：“大过年的，你不说几句兵伐之事，还能显得你没有思想、没有学问吗？” 孙燕横了周丛一眼，问道：“说到哪里算到哪里呗，一家人还用得着打着墨线说话吗？不说兵伐之事，说什么呢？” “说喝酒啊！”周丛笑道，“临川乡党喝酒，那可是厉害了。想那宋朝时期，临川古镇酒坊云集，酒旗处处，夜幕降临，饮者满座，猜拳行令，煞是热闹。无酒不待客，每喝必醉客。五月初五端午节，七月十五慰鬼节，八月十五中秋节，九月初九重阳节，正月初一过春节，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是家家摆宴，户户上酒啊。清明、谷雨、立夏、冬至也得喝，有客来了敬客人，没客来了敬自己。一位临川才子说了一句家喻户晓的话——玉杯盛来临川酒，神仙相邀也不走。来，来，来，你尝尝。” “哪一位临川才子说的呀？”孙燕问道。 “周丛！” 周丛一边和孙燕说着话，一边笑嘻嘻地斟满五盅临川白酒。顺子抢先捧过一杯酒放到桃花面前，第二杯酒才递给孙燕。桃花担心孙燕不悦，偷眼看去孙燕根本就没有留意这点儿小事儿，而是好奇地端详着的杯中的临川贡酒，笑道：“看着色泽澄澈，闻着香气醇正，可能真是好酒。” 周丛得意地说道：“什么叫'可能真是好酒’啊，这是如假包换的好酒。新米酿造，历秋经冬，甘绵爽净，度低不淡，你尝尝，你尝尝。” 孙燕的酒量有限，一会儿就喝得兴奋起来，拽着荣祖跑到窗前大呼小叫观看青岛城的灯光和海面上的军舰。周丛悄悄离去了一会儿，桃花估计他是去看望弟兄们了。周丛回来以后，顺子走出去很长时间没有回来。桃花想起济南府的薛先生，薛先生也是寻常装束，掩饰行藏，却不像周丛和顺子这般隐秘低调。想来是青岛城里比济南府更加波诡云谲，周丛和顺子不得不小心行事。官差如果当到这个份儿上，足以证明一举一动不容有失。任何一点儿疏忽大意都会关联生死，功败垂成。这真是有多大的本事就要担多大的干系，天底下再也没有白白享受的权力和富贵。越是与他们师徒二人关系契合，越是深知他们师徒二人做事不易，往后更得把衣食住行打点好，替他们师徒二人添一份慰籍。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是帮不了他们任何事情啦。 桃花正在暗暗感慨，眼前猛然间亮起强烈的光线。不但刺目，而且五彩缤纷。周丛笑道：“市政府门前放焰火了。” 桃花定睛观望，只见隔着汇泉湾，青岛城里中山公园方向腾起璀璨烟花。忽而似鲜花怒放，忽而似繁星满天，忽而似春归大地，忽而似万紫千红。烟花腾空不是一个一个的，而是一组一组的，霸气地挥洒着有条不紊和气势磅礴，不由分说一把就抓住了观赏者的心，令观赏者在惊艳之下不知不觉产生折服和敬畏，从而意念长存。桃花心中感叹：真是一级有一级的修为，一层有一层的章程。台儿庄官府年年正月组织耍龙舞狮扭秧歌，惹得北藤县、南徐州的百姓人人羡慕。哪里知道青岛官府直接就大年三十放焰火，“乒乒乓乓”一下子就提起了青岛百姓的心劲儿。攒着一股子心劲儿过日子，再也没有一个过不好的。青岛百姓的心劲儿提起来了，借居青岛的日本人能不心慌气短吗？西晋陈寿在二十四史之《三国志》中所言——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怪不得青岛百姓人人争夸沈鸿烈，这个为官一任的湖北人确实是在用心对待青岛百姓的。沈鸿烈把批复的朱笔落下，青岛官府才能把闹春的焰火升起。这么说来，沈鸿烈今年也没有回到湖北老家过年了。贵生说沈鸿烈是能征惯战的军人，军人好像生来就是与大漠边关，枪林弹雨，责任担当，流血牺牲联系在一起的。这样的一群人身在征途，桑梓故乡注定是供其午夜梦回的。就冲着这一点，也得对他们敬重有加。如果彼有所需，俺必定要像公公婆婆善待王营长的东北军一样，善待所有与俺们家有缘的中国军人。 青岛城里五彩斑斓的焰火升腾在空中的时候，也就倒映在汇泉湾里。天上和水中交相辉映充满着活力的绚丽，绚丽就让人们忍不住发出欢快惊喜的呼喊。孙燕站在窗前又蹦又跳大呼小叫，荣祖反倒是显得沉稳。桃花知道荣祖一定是吸取了劈柴院永安茶社的教训，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荣祖憋得小脸儿通红，不停地回过头来看桃花。桃花的心里软软暖暖地满是欣慰，走过去抱起荣祖热乎乎的身子，指着不时腾起的焰火跟荣祖交流着想象和感受。荣祖拍着小手“呱呱”地说着，“嘎嘎”地笑着，虽然声音不大，却丝毫没有影响心中的快乐。桃花沉浸在十里春风一般的欢喜之中笑靥如花，心里说道：儿子，儿子，你姥娘二十年来耳提面命教导你娘“老要张狂少要稳”。你娘享受到了“少要稳”的好处，被十里八乡的人们齐声夸赞。你爷爷奶奶听说你娘出落得凤凰一样，费尽心思，三媒六证，八抬大轿把你娘迎进家门。你娘还不知道“老要张狂”会有什么好处，你且听娘的话“少要稳着”，陪着你娘一起看看“老要张狂”的好处吧。这句话不是你姥娘自己寻思出来的，而是咱们老家不知道多少辈子传授下来的。咱们老家不比别处，咱们老家是运河通衢之地，热闹繁华之所，高门低户全都见多识广，不入俗流。咱们老家父老乡亲们信奉的规矩，一定是能够让全天下人受益的规矩。儿子，儿子，你爷爷奶奶在天上呵护着咱们呐。咱们一定要规规矩矩地向好，咱们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活着，让你爷爷奶奶少替咱们操心受累…… 桃花在落地窗前站得腿脚酸痛，青岛城里照亮人心的焰火才逐渐停息。孙燕兴奋得满脸通红，回过头来大声地对周丛说道：“在东海饭店看焰火这么好啊，你怎么前些年不带着我来呢？你是不是因为桃花嫂子和荣祖来了，才想起来今年到东海饭店看焰火的？” 周丛笑道：“你说对了一半儿，我确实有一半儿原因是看着弟妹和荣祖来了，才决定到东海饭店看焰火的。” “另一半儿原因是啥呢？”孙燕问道。 周丛笑了，说道：“另一半儿原因是东海饭店今年才建成。” 孙燕一愣，“哈哈”笑起来，叫道：“那咱们说定了，以后年年过年你都要带着我们来东海饭店看焰火。” 周丛笑道：“只要你愿意，我这边没有问题。” 孙燕觉得周丛把话意说满了，也就把话题给聊死了。可是，她这个时候正在兴头上，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没有话题了，这可咋办呢？孙燕看看周丛，看看贵生，看看桃花，都不像是能够配合她滔滔不绝说“三国”的样子，忽然房门一开，顺子走了进来。顺子的脸色红红的，眼睛亮亮的，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孙燕高兴地跳了一下，伸手指着顺子叫道：“哈，你偷着喝酒了。你到哪里偷着喝酒了，还喝了这么多。你喝醉了吗？” 顺子原本是悄悄推门进来的，没有想到迎面被孙燕弄了一个众目睽睽，不由地有些羞恼，说道：“喝酒又不犯法，我用得着偷着喝吗？我去陪着司机吃饭了，不能光用人家帮忙，不招待人家吃喝。孙小姐，你喝多了酒也没有人笑话，不用拉上我垫背。真要是有人笑话，你拉上我也垫不了背。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人喝多了酒司空见惯，女人喝多了酒奇货可居。” 孙燕闻言瞪起一双大眼睛逼视着顺子，大声说道：“你说什么？你在重男轻女，你封建思想严重，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 顺子说道：“那得分什么地方平等！要是单独拿出喝醉酒被别人笑话来说，男人和女人永远也平等不了。某些女人真奇怪，永远也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要照顾的时候，她理直气壮地要照顾；想要平等的时候，她理直气壮地要平等。” 顺子的话真把孙燕给惹急了，孙燕梗着脖子嚷道：“你说谁呐？你说的某些女人是谁？你把话说清楚！” 桃花让孙燕和顺子逗得忍俊不禁，直想笑出声来。展眼看见周丛和贵生自顾自呲着牙笑，半点儿劝解孙燕和顺子的意思也没有，便赶紧拉住孙燕的手说道：“他说的是外人，是咱们不认识的人。咱们家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做男人的事情，女人做女人的事情，没有一寸僭越，没有一分不妥，谁也挑剔不出来丝毫错失。燕儿，眼看着夜深了，咱们吃完饭早点儿回去吧。你想吃什么馅的饺子呢？” 孙燕翻着白眼儿乜斜了顺子几下，见顺子没有反应，知道这次争吵到此为止了。谁吃亏谁占便宜，即使扒翻清楚也找补不回来，索性打包留待下一次交锋吧。孙燕想了一下，对桃花说道：“嫂子，咱们要肉三鲜馅饺子吧，再要一份紫菜蛋花汤。” 孙燕话音未落，周丛笑着对顺子说道：“你就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去安排肉三鲜馅饺子和紫菜蛋花汤吧。某些女人好不容易不要平等要照顾了，某些男人又不会照顾了。某些女人向某些男人要照顾而不得，一气之下，岂不是又得改为向某些男人要平等？某些男人有本事，给某些女人照顾要比给某些女人平等，合适得多；某些男人没有本事，给某些女人平等要比给某些女人照顾，省劲儿得多。或者是照顾，或者是平等，某些男人总要拿出一样给某些女人才行。某些男人要是想给某些女人照顾，却给不了某些女人照顾；想给某些女人平等，却给不了某些女人平等；比某些女人想向某些男人要照顾，就理直气壮地要照顾；想向某些男人要平等，就理直气壮地要平等，更加不堪。因为，某些男人说了，男人和女人在某些地方永远也平等不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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