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斗蛐蛐

本故事源自《聊斋志异》的《促织》，略有改动，如您喜欢，敬请点赞收藏。

成名很烦。因为蛐蛐的事，今天重重挨了县太爷三十板子。看官可能就纳闷了，这个县太爷好端端的怎么会为一个小小的蛐蛐而大动干戈呢？原来，当时的皇帝生性好玩乐，迷上了斗蛐蛐。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迎之”，县太爷为了讨好上司，就一纸文书，强令各乡各村各户都要上交蛐蛐。有蛐蛐的要出蛐蛐、没蛐蛐的要出钱。任务层层摊派下来。因为成名平时为人耿直严肃，换句话说也就是不懂得圆滑变通，做事刻板，在村里得罪了不少人。这其中就包括村长。这次碰上征缴蛐蛐，村长公报私仇，花言巧语加敲诈威胁，就把村里的任务就派给了成名。成名不敢按户摊派，自己又没钱抵偿，早出晚归，捉到过两三只，但又差又弱，不合要求。

这位看官可能又要说了，三个腿的蛤蟆难找，一个小蛐蛐为啥还不好找？断墙荒草、石缝洞穴里那还不是随便抓？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翻一翻石头、拨一拨草丛，也能够勉强交差。但是各村各乡都有任务，再多的蛐蛐也架不住被这么多人成天这么找，更有甚者，有些游手好闲的人，专门四处转悠，得到一只好蛐蛐，就用笼子养着高价出售。往往为一只蛐蛐，几户人家就倾家荡产。成名原是个读书人，家里为供他读书把家底都掏空了，哪还有钱买蛐蛐。但衙役们可不想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只是一个劲儿地限期交纳。成名交不上，就挨了板子。衙役们因为没收到好处费，恨得他牙痒痒，这板子打得成名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屁股疼得都走不了路，更别提去找蛐蛐了。

这天，成名正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隔壁老王头来看他，跟他说最近村里来了个老巫婆，能未卜先知，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婆都去找她，你何不去找她算一卦，万一能帮你度过这次难关呢。但成名不去，说毕竟自己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信这些巫术呢。他老婆成氏却在一旁偷偷撇嘴，要不是你读书读傻了村长也不至于这么欺负我们。等成名睡下，成氏蹑手蹑脚地掩上门，找老巫婆去了。

老巫婆屋里，挂着一个帘子，帘外摆着香几。老巫婆让成氏烧上香，然后虔诚地叩拜，自己则在一旁念念有词。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成氏的叩头声和老巫婆的细语声。约摸过了一顿饭的光景，忽然！帘子一动，一张纸片从里屋飞了出来掉在地上。拾起一看，却是张画。画的是寺庙，大殿后小山下怪石乱卧，荆棘丛生，伏着一只蛐蛐，名叫“青麻头”，在蛐蛐旁边有只癞蛤蟆像是在跳舞。画面怪异却又让人捉摸不明白，但是看到蛐蛐，与心中事暗合，于是就折起来收好谢过老巫婆，急忙回家交给成名看。

成名表面上埋怨成氏多事，却在心中自忖：“这莫不是指示我捉蛐蛐的地方？”细看寺庙大殿，似乎与村东大佛阁相似。“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成名心想。于是勉强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拿着画，一瘸一拐地来到大佛阁后。绕过一座高大的古墓，但见断壁残垣、荒草丛生。成名心中暗喜，难道真让老巫婆说着了？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轻轻放慢脚步，在草里找起蛐蛐来。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用尽了心、眼、耳、力，连一棵草、一块石头都没放过，连只蛐蛐的影子都没看到。

“成名啊成名，你自幼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连个小小的秀才也没考上，没钱没势，被衙役、村长欺负，如今又被一个小小的蛐蛐所困，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正当成名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从草里跳出一只癞蛤蟆，成名又惊又喜，连忙抬脚追赶。轻轻扒开草丛，蛤蟆早没了踪影，却有一只蛐蛐伏在荆棘根下。这只蛐蛐大身子、长尾巴，青色颈项、金色翅膀，一看就是上品。他大气也不敢喘，并拢双手蹑手蹑脚地猛扑了上去，一扑不着蛐蛐跳到一个石洞里。成名急忙用草挑、拿水灌，折腾了好一会，蛐蛐才出来。成名看准时机一把抓在手里，放在盆里用白螃蟹肉、黄栗子粉精心喂养。

经历此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全家人异常高兴，认为总算是有惊无险、安全过关，到期可以顺利了却官差。为此他们还专门邀请了至亲好友摆酒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不料乐极生悲。成名有个九岁的儿子，名唤狗儿，正是狗都嫌的年纪。这天从外边掏鸟窝回来。听到盆里的蛐蛐在啾啾的叫唤，声音清脆悦耳，小孩子本就生性好奇，加上成名平时看得严甚至都不让他随便靠近这个盆，现在趁父亲不在，狗儿偷偷打开盆子看一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蛐蛐叫的如此好听。狗儿看看左右无人，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就把盆子打开了，谁承想，这只蛐蛐灵活异常，嗖的一下子就跳了出来，狗儿慌得赶紧左扑右赶，不料慌乱之中用力过猛，抓的蛐蛐腿断腹裂，不一会儿就死了。直到蛐蛐不动了，狗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脚不点地飞也似的去找母亲。

成氏听后顿觉六神无主，恨骂道：“等你父亲回来，看看怎么跟你算帐！”说着一边哭一边数落狗儿。狗儿这时也如同霜打的茄子，站在那抹眼泪。不一会，成名回来了，还没听成氏说完，就如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里，急火攻心一头栽倒在地下。过了好一会缓过来后，就怒气冲冲地要找狗儿。

此时狗儿却不知道躲哪去了。夫妻两个最后找来找去竟然在井里找到了狗儿的尸体。原来狗儿看着父亲晕倒了，想想自己真没用净给父亲添乱，又害怕又懊恼，还不如一死了之。可怜成名夫妻二人，还没从官差麻烦中脱身出来，此时又陷入了丧子之痛。不幸接踵而来，也让夫妻二人一整天都傻傻呆呆、不吃不喝的，只有默默相对而坐流泪。就这样直到天黑，成名想用草席卷起孩子的尸体去埋葬时，摸到狗儿好像还有气息，于是成名抱着一丝希望把孩子放到床上。到了半夜，孩子竟然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了，夫妻二人心里稍稍得到点安慰。但看着空空的蛐蛐笼子，却也不敢再追究孩子的过错。

就在夫妻二人长吁短叹时，忽然听见门外蛐蛐叫，成名一惊而起鞋都没顾上穿，就跑出去了。只见一只蛐蛐伏在墙上，个小、方头、长腿，用行话说叫“品相”还不错。成名左扑右抓把它收进笼子里。心想要交上去，又担心县太爷不满意。正好村里有个喜欢多事的少年人，养了只蛐蛐名叫“蟹壳青”，战无不胜。这少年想养着赚大钱，但却总也没有人来买。于是成名就想着和他斗一斗，试试这只蛐蛐怎么样。等到少年把“蟹壳青”拿出来，成名一看，跟自己的蛐蛐比这个“蟹壳青”简直是个庞然大物，又长又壮，于是又心生退意，不敢比斗。少年看到成名的蛐蛐都捂着嘴笑出了声，这么小的蛐蛐也敢和我的“蟹壳青”斗？反而坚决要斗。

成名转念一想：养一只差的，到底没用，不如斗一斗，乐一乐。于是一起放进斗盆。小蛐蛐趴着不动，呆若木鸡。少年见状大笑。成名试着用猪鬃去撩拨蛐蛐的触须，还是不动，少年又笑。撩拨几次，小蛐蛐大怒，向“蟹壳青”冲去，相互跳跃扭斗，发出厮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只见小蛐蛐跳了起来，张开尾巴，伸长触须，直咬敌方的颈子。少年大吃一惊，急忙把它们分开了。小蛐蛐仰头鸣叫，似乎在庆祝胜利一样。成名大喜。突然，一只鸡跑了过来，并伸颈去啄小蛐蛐。幸好没有啄着，蛐蛐跳开一尺多远，鸡又向前一冲，追逼着，蛐蛐已在鸡爪之下了。成名仓促之间，不知怎么救助，急得直跺脚，脸色也变了。一会儿只见鸡伸着脖子，摆着翅膀。走近一看，蛐蛐停在鸡冠上，用力咬着不放。成名更加惊喜，捉住蛐蛐放进笼子里。

于是，第二天，成名把这只蛐蛐献到县太爷那里。县太爷见它短小，愤怒地斥责成名，说他敷衍应付，要打他板子。成名辩解说这是一只奇异的蛐蛐，能和公鸡斗。县太爷当然不信，拿它同别的蛐蛐斗，结果都被它击败，又用鸡试，果然像成名说的那样。

于是县太爷奖赏了成名，把蛐蛐献给巡抚。巡抚非常高兴，用金丝笼子装着献给皇上，并写了一篇奏折，详细地述说了它的本领。小蛐蛐进皇宫后，皇宫里的人便把天下所贡的“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等等一些有特殊本领的蛐蛐，都拿出来与它斗，没有一个胜过它。它每听到琴瑟的声音，就随着节拍跳舞。皇上非常高兴，赏赐给巡抚名马和绸缎。这个巡抚倒还没忘记是谁献上的，就在考核上表彰县太爷治理地方“特别卓越”。县太爷一高兴，免去了成名的徭役，又让成名成了秀才。过了一年多，狗儿精神也复原了，他自言自语：“我变为敏捷善斗的蛐蛐，现在才苏醒。”没过几年，成名逐渐发达起来，良田千顷、广厦万间、牛羊成群，真是要多阔气有多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