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应该比我大,因为从我记忆起它就那样立着。稳稳地立在小河边,像一个干枯的老人,枝干歪歪斜斜,密密匝匝。它的皮肤很粗糙,就像外婆的手,细枝上布满了细细的针,锋利,尖锐,毫不示弱,我从不敢摸它,怕被扎疼,一阵风刮过的时候,那样尖刻的千万利箭,会不会扎疼了风? 那棵枣树结满红枣是什么样子,我从没见过。每年枣子还在青涩的时候就被十几个馋猫们敲打掉了,吃在嘴里涩涩的,酸酸的,甚至还有点苦,一点都不好吃,所以我小时候的认知是枣子不好吃。 夏日躺在竹床上纳凉,枣树叶子一动不动,外婆用扇子扇着我,和我聊枣树的故事,这颗枣树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她娘家有棵大枣树,树冠直径有几丈圆,有一天在大枣树旁边长出了一颗小枣树,外婆就把它带过来种在了院子里。外婆看到它,就像看到她娘家的那棵大枣树一样。 每年春天从枣树发芽到开花到挂果,院子里十几个表姐妹相互传递着消息,驻足观赏,就像迎接贵客临门。表姐妹们所有的娱乐活动都在枣树下进行,最多的是夏天纳凉。 有一年秋天,外婆惊喜地告诉我,枣树的枝头有一个又大又红的枣子,好比漏网之鱼,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个枣子在秋风中摇晃着,闪闪发光,外婆摆摆手,叫我别让其他的馋猫们知道,她拿出一根长竹竿,敲下那颗又大又红的枣子,她说,长熟的枣子非常的好吃。 我抚摸着那颗枣子,栆皮滑滑的,用鼻子闻,深呼吸般地嗅,舍不得吃,味道很清香,我想象着一口咬下去那种香甜的味道。 我一直在枣树下享受着外婆对我的偏爱,外婆从不约束我,如果我把房子拆了,外婆会给我找一个拆房子的理由。多少年之后我还是在追忆那种偏爱。固执地认为偏爱才是爱,外婆走了,偏爱没有了。外婆爱我,十几个表姐妹们从来不争,让我一个人独享。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在枣树下接到邮差送过来的我考上高邮师范的通知,外婆兴奋得不知所措,在屋里来回地转悠,从那以后,去外婆家就少了。那棵枣树先外婆几年没了? 外婆算高寿,去世时,我带着上二年级的儿子一起去参加外婆的葬礼,我告诉他这院子里原来有一棵大枣树。 最近精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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