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江南岸——王安石七绝选读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晚号半山。抚州临川人。封舒国公，改封荆国公。有《王临川集》《临川先生歌曲》。

北陂杏花

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饶各占春。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评注】陂（bēi）：池。此指池边或池中小洲。“绕”拟人，见轻柔圆转之美。作者晚年欣赏水中影，反映退居林下对虚静审美理想的追求。“纵被”“绝胜”勾勒，语气坚决悲壮，近于屈原“九死未悔”精神，恰是自己身分。

初夏即事

石梁茅屋有弯碕，流水溅溅度两陂。

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

【评注】弯碕（qí）：曲岸。末句与韦应物《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意同。

书湖阴先生壁

茅檐长扫净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

【评注】江南地湿，初夏多雨，青苔性喜阴暗，“无苔”见“净”。“成畦”暗示花本丰美。排闼：推开门。末句写出山势若奔。“护田”“排闼”均出《汉书》，用事不使人觉。

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评注】“绿”较“到”“过”“入”“满”精警，因为：一、从效果着想，把看不见的春风转换成鲜明的视觉形象，得其神。二、“春风”寓政治。作者方复相位返京，希望开创变法新局面。三、鉴于首次罢相教训，结合末句，融“思归”于“草绿”，表达早日辞官归家之愿。李白“春风已绿瀛洲草，紫殿红楼觉春好”、丘为“春风何时至？已绿湖上山”等均用“绿”描写春风，本句思想感情深度出蓝。

南浦

南浦东冈二月时，物华撩我有新诗。

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

【评注】南浦：在今江西南昌西南。鸭绿：指水光。鹅黄：指新柳。

江上

江北秋阴一半开，晓云含雨却低徊。

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

【评注】“一半”“含雨”，神光离合，幽远淡雅。后半写江行特殊感受，蕴含哲理，启陆游“山重柳暗”名联。

悟真院

野水纵横漱屋除，午窗残梦鸟相呼。

春风日日吹香草，山北山南路欲无。

【评注】漱：洗涤。除：墙根屋角。诗中有画，兼具声香。

午枕

午枕花前簟欲流，日催红影上帘钩。

窥人鸟唤悠飏梦，隔水山供宛转愁。

【评注】“簟欲流”暗含簟纹如水。“催”既传达晚醒惊异之情，又表明睡得香甜。后半流水对三一三句法，“悠扬”叠韵，“宛转”双声，因声见情。

北山

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

【评注】直堑：直的护城河。堑：绕城之水。回塘：环曲的池水。

雪干

雪干云净见遥岑，南陌芳菲复可寻。

换得千颦为一笑，春风吹柳万黄金。

【评注】以女子眉毛比喻柳叶。

金陵即事（三首其一）

水际柴门一半开，小桥分路入青苔。

背人照影无穷柳，隔屋吹香并是梅。

送和甫至龙安，微雨，因寄吴氏女子

荒烟凉雨助人悲，泪染衣巾不自知。

除却春风沙际绿，一如看汝过江时。

江宁夹口（二首）

钟山咫尺被云埋，何况南楼与北斋。

昨夜月明江上梦，逆随潮水到秦淮。

日西江口落征帆，却望城楼泪满衫。

从此梦归无别路，破头山北北山南。

【评注】南楼、北斋：指南涧楼和昭文斋。破头山：在蕲春，乃佛家大师说法道场圣地，此指定林寺。定林寺在钟山深处，地极清幽，是荆公居江宁日常去处。寺僧特备一精舍，供其读书会友之用。北山：即钟山，荆公曾家于此。“无别路”三字深沉、凄怆。

江宁夹口（三首其三）

落帆江口月黄昏，小店无灯欲闭门。

侧出岸沙枫半死，系船应有去年痕。

【评注】“无灯”说明小店主人孤贫。第三句写枫树因江水冲刷，岸沙崩坍，蟠根半露，枝干倾侧。

夜直

金炉香烬漏声残，翦翦轻风阵阵寒。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干。

【评注】夜直：即值夜班。翦翦：形容风轻微而带有寒意。第三句本罗隐《春日叶秀才曲江》诗“春色恼人遮不得”。“恼人”犹言撩人，“春色”含政治意义。作者曾向仁宗皇帝上《万言书》倡言改革未被采纳，神宗即位才获得实现抱负机会，又值初春，更觉“春色”美好。

歌元丰（五首其五）

豚栅鸡埘晻霭间，暮林摇落献南山。

丰年处处人家好，随意飘然得往还。

【评注】前半景中藏人。献：此处解作呈现、显露。第三句大笔总括，末句以“往还”结束组诗。前写“往”之所见，此写“还”的心境。

贾生

一时谋议略施行，谁道君王薄贾生？

爵位自高言尽废，古来何啻万公卿。

【评注】取《汉书》观点，议论深刻。用笔奔放，充满激情。

戏长安岭石

附巘凭崖岂易跻，无心应合与云齐。

横身势欲填沧海，肯为行人惜马蹄？

【评注】巘（yǎn）：大山上的小山。跻（jī）：升，登。

代答

破车伤马亦天成，所托虽高岂自营？

四海不无容足地，行人何事此中行？

【评注】此二首虽似咏物，实则自况，是政治抒情诗，足见作者“自与素高，不恤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