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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孔乙己》中的第一人称外视角及其意义

 七星钓客 2022-06-02 发布于江苏

戴雨晴

《孔乙己》是鲁迅继《狂人日记》后创作的第二篇白话小说。鲁迅在《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对自己的这些早期代表作给予了这样的评价—“因那时的认为'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颇激动了一部分青年读者的心”。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由此看出鲁迅创作的文学作品的价值主要来源于两方面,一是深刻的思想,二是独特的文学和艺术形式。而所谓“格式”或“形式”,其具体表现为作者对于一些写作技巧的运用。独特的形式也在一定程度上为表现主题思想服务。在《孔乙己》中,鲁迅将第一人称外视角作为全文的叙述视角。这一安排就具有“形式”为“思想”服务、“形式”为“文章”服务的意义。

一、对第一人称外视角的界定

对于文学作品的叙述视角,学者历来有很多不同的观点。法国的兹韦坦·托多洛夫将其叙述视角分为三种:全知视角(零视角)、内视角和外视角。其观点源于法国文学家热奈特的理论研究。而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叙事学分会会长—申丹教授则在此基础上,于《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一书中,将叙述视角分为零视角、内视角、第一人称外视角以及第三人称外视角四种类型。

而作者如果选择第一人称外视角作为叙述视角,就会使文章具有以下两个基本特点。第一,文章中的叙述人称为第一人称—“我”。第二,文章中的叙述者是次要人物。其对文章中的主要人物和相关事件知之甚少,仅能从客观的角度来叙述人物的行为和事件的发展,并不能为读者解释、说明关于人物和事件的深层内容。

二、《孔乙己》中的第一人称外视角

鲁迅在《孔乙己》中选择的叙述视角就是典型的第一人称外视角。

《孔乙己》中的“我”是咸亨酒店的一个伙计,是小说中的次要人物。鲁迅在文中用“我”进行叙述,对孔乙己这一小说的主要人物进行塑造。例如:“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我”对孔乙己的外貌的描述,将孔乙己“堕落的知识分子”的形象生动鲜活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我”叙述孔乙己与人争辩“窃书”和“偷书”的区别这一事件,为读者展示了孔乙己的迂腐不堪、麻木不仁的本质。

之所以说鲁迅在《孔乙己》中选择的叙述视角是第一人称外视角,除了上面的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孔乙己》中的“我”并不是全知全能的。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下面的一段文字,“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这段其实是在说明孔乙己偷书的原因。但如果是文中的“我”说出这些话,就会使“我”变为以全知视角进行叙述的主体。而鲁迅在此处却通过转换叙述方式—使用插叙,以“我”之口表述“人家”对孔乙己的谈论,从而保持以第一人称外视角进行叙述。

三、鲁迅在《孔乙己》中以第一人称外视角进行叙述的意义

那么,鲁迅为什么在《孔乙己》中,选择并坚持以第一人称外视角进行叙述呢?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呢?

(一)以第一人称叙述的优点

文章中的叙述人称为第一人称—“我”。“我”虽为小说的次要人物,但也是其中的一个角色。“我”向读者叙述事件,但因为受身份的限制,不能叙述“我”所不知道的。这样的特点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换言之,读者在读《孔乙己》时,不会因听一个全知全能的叙述者以一人之口叙述一切而对其中某些情节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这样便可收获真实自然的效果。

(二)以外视角叙述的优点

概括来讲,以外视角叙述的最大特点就是“留白、存疑”。《孔乙己》中的“我”虽然是小说中的一个角色,但知之甚少。“我”只是在客观地叙述孔乙己以及与之有关的人和事,并不能对其进行深入的说明和评价。这便增设了文章中的悬念,把思考的空间和评价的权力留给了读者。

(三)为表现文章主题思想服务

无论作者选择什么样的形式,运用何种手法,其最终的目的大多是表现文章的主题思想,而不仅仅是为了追求文章的良好艺术效果。鲁迅在《孔乙己》中选择以第一人称外视角进行叙述,就很好地表现了该篇文章的主题思想。

这点在文章结尾处有着较为突出的表现,“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有很多学者认为此处的“大约”和“的确”看似矛盾,实则暗示了即使当时的社会正处于不确定的变革中,封建社会也必然走向衰亡。因此,文中的这句话可谓是表现主题思想的关键。而正是因为鲁迅选择以第一人称外视角来进行叙述,这句话才得以成立。因为第一人称外视角的“非全知全能性”,所以文中的“我”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孔乙己死亡的消息。但因为“我”并没有亲眼看见孔乙己死亡,所以才对他人的话半信半疑。而不管孔乙己是否像他人口中说的那样死去,他作为一个被封建思想观念毒害的知识分子,也必将很快走向死亡。这样的叙述形式可以很好地表现文章的主题思想。

四、第一人称外视角对鲁迅文学创作的影响

《孔乙己》是鲁迅的早期代表作之一,鲁迅选择第一人称外视角作为叙述视角,这不仅对《孔乙己》这篇文章本身具有重大的意义,同时也影响着鲁迅接下来的文学创作。在鲁迅创作的多篇文学作品中,“我”多次作为叙述者或隐藏叙述者出现。在这种情况下,作者鲁迅大多以第一人称外视角进行叙述。

在《药》中,虽然没有明确的“我”出现,但“我”却作为隐藏叙述者,为读者讲述华老栓夫妇为儿子小栓买人血馒头治痨病的故事,以及展示人民的愚昧麻木和社会对革命者的迫害。在《祝福》中,“我”是小说中的一个次要人物,却也是一个见证者和叙述者。“我”见证了祥林嫂的悲剧人生和封建礼教对妇女的戕害。另一篇极具代表性的,以第一人称外视角作为叙述视角的作品就是《示众》。“我”在其中作为隐藏叙述者,为读者描述一个犯人被当街示众的场景。这种以第一人称外视角进行叙述的方式很好地表现了鲁迅作品的“看与被看”的主题思想。“我”是叙述者,也是对文中的人和事进行观察的看客。而读者借着“我”的视角也在对文中的人和事进行审视。而由于“我”并不是全知全能的,所以給了读者很多的反思空间。这让作品的主题思想更加深刻。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以“我”为叙述者的叙述都是以第一人称外视角作为叙述视角的。在“归乡”为主题的作品中,鲁迅所选择的叙述视角是内视角。这里的“我”在多数情况下,是故事中的核心人物。比如在《故乡》中,“我”是故乡的见证者,也是在对乡土的眷恋和对现代社会的渴望中犹豫不决的知识分子之一,还是小说中的核心人物。因此,在该类作品中,鲁迅虽然以第一人称“我”进行叙述,但并没有选择以第一人称外视角作为叙述视角。这是比较特别的地方,需要读者对其加以区分。相关文学评论者也应分清不同作品的不同叙述视角。

总的来说,鲁迅在《孔乙己》中,以第一人称外视角进行叙述。这对其今后的文学创作,尤其是对于叙述方式的选择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鲁迅在诸多文学作品中灵活巧妙地利用这一特殊的叙述视角去推动故事情节发展、表现作品主题思想。这也影响了此后的很多文学家的创作。

五、结论

鲁迅在《孔乙己》中选择以第一人称外视角进行叙述,这样的叙述视角贯穿全文,增强了文章真实自然、富有悬念的艺术效果,很好地表现了文章的主题思想。这种叙述方式在其后来的文学创作中也被广泛应用,在表现作品的思想内容、表达情感等方面具有独特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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