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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千黯,心拥万物

 zzm1008图书馆 2022-06-03 发布于上海

世有千黯,心拥万物

作者丨王海瑛
清晨四时半,又被窗外的鸟鸣唤醒。这次不是短促嘹亮的喜鹊,而是悠长清越的鹊鸲。那啼鸣声,或长或短或高或低,音调宛转圆润,节奏欢快明朗,情感丰沛细腻,如精心谱就的一阕长调。
小区楼前绿地树木丰茂,高的是臭椿、水杉、栾树、国槐,中的是法桐、玉兰、青竹,低的是槭枫、海棠、紫叶李、晚樱,还有结香、枸骨、红瑞木、小腊等花灌木,荫浓蔽日,鸟雀众多。
从每日清晨和傍晚的鸟鸣声里,我能大致分出麻雀、喜鹊、斑鸠、杜鹃、乌鸫、白头鹎,今天听着的啼鸣声更宛转有致,就如唱出来似的,觉得必是鹊鸲。父亲曾说过,鹊鸲最善于模仿各种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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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时许,下楼沿着绿地间的小径细心听着各种鸟声,再仰首找寻,矮树上呆头呆脑的乌鸫,高枝上蹦来蹦去的喜鹊,还有歇在灯杆上旁若无人的白头鹎,它们依然在啼鸣着,但是那啼声投没在渐起的车流人行的声响里,已失去了晨间的悠悠清韵,只余一声接一声的嘈杂。

走过两个路口,再折回,依然没发现鹊鸲,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正后悔晨间没有录下鹊鸲那一曲长歌,脑后忽然响起两声杜鹃轻啼。

遁声望去,是在东边的水杉林里。虽然离我不足百米的距离,却仍然遥迢。那声音似乎穿透重重霾障方才送到我的耳边,筋疲力竭,仅存余韵而已。    

想去寻它。但一定是徒劳的,因为它总是在高杪上。想想算了,不必真的去做。继续往回走,一只小山雀闯入眼里,低飞跳跃,忽远忽近。虽然知道拍了也不清楚,但仍然举起了相机。猛的一只大鸟从高空飞过,伴着啼声。不正是杜鹃吗?它从我的头上掠过,叫声仍缥缈,隔山隔水,仿佛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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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行着,向着潟湖而去。
太阳半隐在云层中,混沌的一片天,让人心情也不清爽。幸而有一群白头鹎飞来,用它清润的鸣叫明朗了我的心境。
一阵凉风,黄叶落纷纷。风撼竹柳,枝叶翻飞,却飏出些不知来历的黄叶。有的像标枪一样直接坠地,有的翻翻滚滚,竹蜻蜓般往天上飞。那黄叶,是一种老旧的黄,泛白,在绿背景里很是触目。
越过青竹丛,几棵老柳,柔条千缕,树下是一片水泽,芦苇繁盛,丛丛蔟蔟,留出一个一个的小水洼,蛙声阁阁,从水洼里传出来,响成一片。离开家乡很多年,再也没见过青蛙的样子。城市河道、公园湖边倒不时能听到蛙声,但它们很警惕,一点点声响便能惊动它,人还未走近就跳到水里藏起来了,根本看不到真面目。忽然怀念起家乡的小青蛙,拇指大小,背部青绿如春天的草色,一对金色的鼓眼睛,总是蹲在池塘边的芋叶上,荷叶上,草叶上,应着那句“青草池塘处处蛙”。
处处蛙是千百年的风景,但这些年已经见不着了。城市不停地向着乡村扩张,很多本来天然存在的风景都不见了,永远永远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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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自行车飞驰而过,叮当叮当的铃声,惊飞了柳树上的小山雀。芦苇丛中,一只白鹭也翩然而起,飞过水面,飞过桥头,隐入对岸林间。那一抹流动着的白,何尝不是一个诗眼,让诗心尚存的人心生微澜,潺湲向深。

桥头小腊初开,香味在清晨格外的悠长馥远,枝叶疏致新润,自带泠泠清凉气。浥翠之下,清芬之中,无论是在花前“小立溪桥听雨鸠”,还是于馨香的草木清气中“仰数归鹭一二三”,都使人萧然意远,暂忘尘事纷嚣。

如果可能,不妨每天晨早去湖畔呼吸一口清凉空气,感受晨间碧森森的淡淡晴光。路边的树,路边的草,绿一层层深,没有最绿,只有更绿。特别是桥下那水,不但一天天绿,还一天天清透,一天天鲜翠,一天天玲珑,一天比一天更有景深。

晴时澄明的绿,阴时幽彻的绿。绿而生静,静而有常,岁岁朝朝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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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终于冲破云层,慢下步子,折身回返。

身后快步行来三个老太太,笑语朗朗,中气十足,看她们健步如飞越我而去,不自禁也加快了脚步,但紧赶慢赶也没跟上。未几,便抛我好远好远。与她们一比,衬得自己猥琐,憔悴,肥胖,虚浮,懒惰,真是自惭形秽。好在,尚有一双探寻花草的眼,尚有一颗深爱植物的心。

小区北门出口左侧绿地边上有一片灌木,从冬到春,看着长新叶,出花蕾,一直以为是锦带。前些天花开了,一茎三色,才发觉不是锦带。仔细看看,不但花不一样,叶片也是有区别的。“形色识花”好几遍,无一例外识别为锦带,但我知道肯定不是锦带。

后来有江南的花友告知是海仙花,忍冬科锦带花属。并告知了最快捷的10字分辨方式:“锦带带一半,海仙仙到底。”意思是说,锦带花花萼裂片从中间开始往下连合,而海仙花花萼裂片是上直接裂至底部。神奇的植物世界呀,需要学习的真是太多太多了!要怀着谦逊,不断地更正自己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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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又走过海仙花的身边,花枝上深红的花朵已然凋谢,只余粉白二色,由于它们顶上的臭椿树蚜虫严重,虫子粘液落在海仙花上,枝叶花朵上皆沾了无数絮尘浮土,显得狼藉不堪,失了前几日的“仙”气飘飘。

小区的藤月与蔷薇均有虫病,很多花朵还没开盛便已从瓣缘开始干萎,很多植株上已片叶无存。矮身花前,细看茎叶花瓣上密密的蚜虫,以及不均匀的斑点、虫孔,觉得这些花儿就像一个个病孩,需要照顾怜悯。

今春干旱,导致苗木虫害严重,蚜虫、白粉虱、白蛾、尺蠖等虫害触眼即是,园林工人每天都在浇水抗旱,每天都在打药灭虫,但收获甚微。看着一棵棵树,一片片绿蓠,一天天萎靡下去,真是难受。

或许我是矫情了。但每读古诗文典,便觉得万物有灵,草木有心。与花草树木的交流也需要共情,学会尊重、接纳与包容。

世有千黯,心拥万物。愿有一场滂沱大雨,泽润旱渴已久的花草树木。翠生碧,碧成青,翠绿碧绿青绿苍绿墨绿。低头见绿,见花,亦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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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清剪花木。

一盆龙吐珠沉绿叠翠,浮白呈丹。婉进诗仄里,泅入魂魄里,开落在起居日常来来往往里。芍药植株上纺锤形的蓇葖果正从青绿向紫红色过渡,想起那日读董君微文《一团来自明朝的云》,文中说到张岱。

而我读过的张岱,如今只记得湖心亭那一篙深雪,只记得兖州有白色芍药名为“一尺雪”,只记得“盖文之冰雪,在骨,在神”,只记得胡兰成的集外集《无所归止》,书名源自张岱的“国破家亡无所归止”之意。

而张岱,从少时的湖心亭向我走来,一直峭立在我人生的雪夜里,用那一篙深雪烛照着我的生命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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煲水煮茶,读几页书。黎戈,《时间的果》。前些时日无意中看到这本书名,就心生念念。京东下单,三天时间,便放在了我的案前。

时间结出的果,会是什么模样,会是什么滋味?我不知道。但封面这黛绿的远山,青翠的丛林,点点鸥鸟飞旋,是我喜欢的版式。而书中“叶舟”“根岸”这样的题分,更让我心折,欣慕不已。

上周末,与南方老师见面,说起写作,说到文章的标题的重要性。他当年便有一个笔记本,专门抄录平时报刊杂志上的好标题。还买了一本对联书,时常翻看,以便为自己的文章起标题。一篇文章,一本书,好的标题就如人的眼晴。

深以为然。就如这本《时间的果》,就如此书中的“叶舟”“根岸”,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眼,也入了我的心。

“叶舟”部分多为书籍、电影、人物的评论。“根岸”大都是生活的琐碎日常、人情冷暖。前者是旁观他者,后者是对自我的体察和拨节。黎戈的文字松絮平淡,但又让人熨帖无比。与宏大叙事的社会现实意义相比,我更喜欢这些个人的感觉,着墨于身边日常的事物,尽管琐碎平淡却让人心生共鸣,有涵叹不尽的人间况味,咏享不尽的简静清喜。

青绿夏日,慢读一本书,等时间结出一树丰硕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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