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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旗百年 砥砺新城(第五章节选1)

 新用户4822sJuW 2022-06-03 发布于河北

注:本章内容较丰富,因每篇回忆文章过长,本公众号仅选载几篇新作。读者如有兴趣,可翻阅纸质版书

回忆我的父亲王德士

王海朝

 1925年农历十二月,我父亲王德士(乳名王全福)出生在南掌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父亲小时候家里只有几亩山冈薄地和几间土坯房,收入寥寥无几,遇到自然灾害,庄稼颗粒无收,全家人生活艰难,度日如年。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读小学三年级时,因为家庭贫困辍学,在家帮助大人干活,还常到西山挖野菜,到很远的树林中采树叶,糊口充饥。1937年“七七”事变,日本兵侵占沙河县城不久,南掌村沦陷为敌占区。是时,驻扎褡裢镇的日伪军和盘踞永年、武安一带的土匪经常进村抢粮、派款,我们家自然不能幸免。为了给日本兵或土匪缴粮缴款,我家向地主借了高利贷。过年时,地主派人逼迫抵债,见我家无钱,就让我年仅12岁的父亲到地主家扛长活,一干就是七八年。黑暗的旧社会,地主对家里讹诈、勅索、逼债、抢劫,使全家人痛哭,忍无可忍。

         那年,伪军进村抓夫,听人说我父亲不愿去为日本人做工,就把我父亲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站不起身。幸亏当时在场的乡亲相助,伪军才停止了毒打。此类血泪账还有许多、许多,三天三夜也写不完。

        民国三十年(1941),日寇对太行山抗日革命根据地实行封锁,在褡裢火车站建碉堡。民国三十一年(1942),正赶上旱荒灾害,赤地千里,庄稼绝收。日伪军为了对刚建立不久的太行山抗日革命根据地实行封锁,在大掌、南掌、永年尚庄等地相继构筑起三座炮楼。一连数月,经常派人进村拉夫到炮楼施工,村子一时被日伪军搅得鸡犬不宁。天灾加上人祸,我爷爷眼看全家人难保活命了,不得不带着我父亲和全家人到山西井陉一带去讨饭。到井陉后,乞讨不灵,仍然无法生存,饥寒交迫中,日子又没法过了,爷爷带着全家人又辗转返回家乡。

       1942年,八路军武工队派人到南掌村组建抗日游击队(俗称游击小组),我父亲听说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打日本、斗地主,叫穷苦人翻身,穿粗布、吃糠炒面,不挣钱。他毫不犹豫报名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当了一名地下交通联络员。当时,沙河县抗日根据地的中心位于渡口村和柴关村以西一带山区。为了将首长交给的信件或情报及时送达目的地,父亲经常携带着情报或信件,夜间秘密绕过敌人封锁线,踏着崎岖山路、偏僻河沟,跋山涉水,一次又一次圆满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为此,多次受到游击队首长表扬。

        抗战年代,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不久,我父亲在沙河县游击队担任交通联络员的事儿让日伪军探听到了。父亲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为了不被敌人发现,父亲自从担任游击队交通联络员后,多次路过家门,不敢回家看望我的爷爷和奶奶。尽管这样,父亲还是未能躲过一劫。

        1942年农历九月的一天,下着小雨。父亲再一次回村给游击小组传送上级指示时,为了回家拿换洗衣服,结果被坏人告了密。农历九月十八,日本兵和伪军张殿元带着大约700人包围了南掌村。父亲得到消息后,立刻向西山逃跑。半路上被包围村庄的敌人发现,大队人马朝西山追过来。父亲年轻腿快,仗凭着熟悉道路,很快与追捕他的敌人拉开距离。敌人眼看追不上了,开了枪。子弹击中刚刚跑到山坡的父亲的右臂。父亲一头栽倒地上,被敌人抓去了。

        敌人用绳索把父亲五花大绑带回村子,绑在聂亮宅院临街的门板上,边挎打边逼问共产党的联络地点和游击队住处。父亲咬紧牙关,不作回答。见审讯不出结果,敌人就用烧红的铁条烫我父亲鼻尖、用刀割他身上的肉、用木棍把父亲打得皮开肉绽。父亲仍然宁死不招。敌人就往他嘴里灌辣椒水,把父亲折腾得死去活来,最后放出狼狗把父亲咬得遍体鳞伤。太阳渐渐落山了,敌人用尽酷刑,仍然没能从父亲嘴里掏出半点与八路军武工队和游击队有关的消息。敌人恼羞成怒,集合队伍,放火烧毁了我家仅有的三间房屋,然后将我父亲押回敌人老巢——三王村老狼沟日伪高德林据点,关进了监狱。

        九月下旬的天气渐渐变冷,夜间更是寒气袭人。父亲被捕时穿的是破烂单衣,关进牢房的夜晚冻得浑身哆嗦。日伪军为了防止我父亲逃跑,将他关押进木笼,戴上手铐,钉上脚镣。由于木笼小,父亲被关在里面站不起身又蹲不下去,痛苦难忍。在监狱里,多次过堂审讯,我父亲又饱受了皮鞭抽、烙铁烫、坐老虎凳等刑具的残酷折磨。但自始至终,敌人也未能从我父亲嘴里得到丝毫有用口供。

当时,与我父亲同时被敌人抓捕入狱的还有几位抗日游击队的同志。这些狱友经过商量,感到等下去只会送死,于是秘密策划越狱逃跑。

       日伪高德林关押抗日人员的监狱设在三王村后街中间一条巷子里,周围都是高墙,天井院上空漏天处装着铁线网。夜间,监狱门前安置有“双岗”值哨,还有不停巡逻的流动岗哨。被抓捕的游击队员们从前门越狱逃跑的成功性十分渺茫。这时,有人提议在后墙上挖洞逃跑,但监牢土墙夯得十分结实,没有工具根本无法在墙上挖洞。这时,我父亲想出一个计谋,让狱友们把看监人送来的冷水和菜汤泼到墙根上,当墙体软化一点,就挖一点。数天后,终于挖出一个洞。这天夜间,狂风四起,鹅毛大雪漫天而来,不大会儿,地上积雪多深。看守监狱的岗哨躲进隔壁房间避风雪,不时过来喊号查问,不答话就过来又打又骂。分工观察监狱外面敌人动静的狱友将这一消息告诉大家后,被关押在监狱的人们感到集体越狱的时机来了。于是,纷纷动手扩大后墙洞口,大约三更天,洞口扩大到可以钻出一个人时,监狱里的人趁着敌人不注意,为父亲打开木笼。但是父亲脚上还戴着脚镣,无法行走,情况紧急,现在不逃就没命了。这时,一位狱友用力帮我父亲拉脱脚镣,铁镣太紧了,结果将父亲后脚根一块肉撕裂下来,才算脱掉一条腿上的脚镣。就这样,我父亲一条腿上淌着血,另一条腿上戴着脚镣,和大家一起钻出监狱,钻过铁丝网,越过壕沟,刚跑出三王村,便被看守监狱的伪军发现,他们从村子里追来。只听到身后一片枪响和狼狗的叫声。由于是夜间,加上狂风大作,飞舞的雪花把我父亲等人逃跑时留下的脚印很快掩盖了。越狱的人们跑出三王村后一路朝南跑,敌人出村后竟朝着相反方向追去。

       父亲一口气跑到距三王村数里远的小屯桥村。冬夜的小屯桥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父亲见身后没有了敌人追赶,这才叫开过去结识的一位堡垒户大娘的家门,堡垒户大娘将我父亲迎进门,见父亲浑身是血,急忙找块布为父亲包扎了伤口,端来一碗水,让父亲先解了渴,再让父亲吃了个窝头。又帮父亲去掉脚上刑具,找出一双鞋,让父亲穿在脚上。

      父亲吃了食物后体力有所恢复,趁着夜色离开小屯桥村,继续赶路。次日跑到太行山抗日革命根据地寨底村,见到了上级组织。在寨底村住下后,经过组织的严格审查确认父亲在狱中没有叛变,是一位意志坚强的好同志。于是,组织上同意他参加了抗日整风训练班,经过一个多月学习,参加了沙河县抗日武工队,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自从父亲参加八路军武工队后,日伪和汉奸走狗及土匪们经常窜进南掌村搜捕我父亲,搞得鸡犬不宁。家里的人实在无法过安生日子了。于是,爷爷带着全家人,挑着锅碗瓢勺和被子,深夜逃到侯庄村老姑家避难。

       1945年农历七月,爷爷和全家人仍住在侯庄避难。农历七月十一日,爷爷拂晓回南掌村家中拿衣服和粮食时,被土匪头子杨四的土匪兵包围了村庄。并挨家挨户把睡梦中的男女老少赶到村边打谷场。这次,土匪兵抓捕了游击队长王群明等十几名游击队员及数名无辜群众,共计17人。绑到侯庄村南岭残酷杀害,制造出骇人听闻的“南掌惨案”。那天,因为我父亲跟随沙河武工队在外面参战,没有回村,所以并没有被土匪抓到。但土匪们却将我爷爷五花大绑带到峭河村土匪住地严刑拷打,逼他说出儿子下落。爷爷暗想:“你们这帮土匪白天用刺刀杀害了我们村17个人,我今天宁可一死,也不能说出儿子下落。”打定主意后,不管土匪如何拷打逼问,爷爷一口咬定“不知道!”后来土匪把我爷爷关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牢,爷爷几次昏死过去,多亏了被关在一起的邻村乡亲帮助,才有幸活了一条命。1945年农历十二月下旬,八路军经过两次攻打,十二月二十四日,歼灭了盘踞峭河村多年的大土匪杨老四的武装。直到八路军打开地牢解救出我爷爷和被关押的老百姓后,在战场上我父亲得以与我爷爷重逢。父子相见,悲喜交集。看着我爷爷的满头白发,衣服破烂,身体消瘦,面目沧桑;想起老人家在监狱被关押100天所受到的非人折磨,我父亲一时心痛得肝胆俱裂。

       自古道忠孝不能两全。父亲既然是革命军人,就不能离开部队。这次与我爷爷相见不久,父亲伤势稍好,即离开家乡,奔赴部队参加了新的战斗。

       我父亲王德士对革命无限忠诚。1944年参加武工队任通讯员,在沙河县四区作战时负伤。1945年9月在沙河县独立团担任警卫员。1946年10月在太行山一军分区任警卫班长。1948年6月任武工队党支部书记。1948年11月任六合支队政治指导员。1949年5月任安徽六安军分区基干一团政治指导员,荣立一等功;1950年任晥北军区八团指导员。

      据我父亲生前讲述,他曾跟随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为了不让国民党部队搜山时发现目标,凡是进入大别山的解放军化整为零,隐蔽山洞和树林中。一次,我父亲所在的解放军与国民党搜山部队交上火,父亲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腿部,鲜血染红了裤管,需要立即手术把体内子弹取出来。但当时解放军医药紧缺,手术室没有麻醉药。父亲知道情况后,对医生说:“没有麻醉药,我不怕痛,能坚持手术。过去与日伪匪作战时,敌人狼狗咬、刺刀扎、灌辣椒水、囚木笼,我都没有怕过,难道还怕自己人做手术吗?”于是,在没有麻醉药,也没有消炎药的情况下,父亲忍着剧痛坚持做完手术,保住了性命。在大别山作战期间,部队采取回马枪剿匪战术全歼匪军,解放了贫苦群众。在剿匪作战中,我父亲荣立一等功臣奖状和多枚军功章,并出席了晥北军区、华东军区模范政治工作者代表大会,留下珍贵的参会代表合影照片,军区还给我家送来光荣军属牌匾。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但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又发动了朝鲜战争。父亲积极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奔赴朝鲜战场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1950年11月,父亲担任中国人民志愿军四分部警卫营指导员。

       朝鲜战场上,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作战条件非常艰苦。志愿军战士入朝时穿的都是单衣,到了冬天,大雪纷飞寒风刺骨,气温降到零下30多度,部队给养又一时跟不上,许多志愿军战士被冻得直打哆嗦。加上美军武器的先进,许多志愿军战士牺牲在战场上。我父亲面对如此艰苦的作战环境,身先士卒,尽职尽责保卫着首长指挥作战时的安全以及入朝作战志愿军战士的安全,并多次立功受奖。

      朝鲜战场上艰苦的作战环境和严重困难的生活条件,加上父亲忘我的工作,摧残了父亲身体,让他年纪轻轻患上重病。1952年2月,父亲从朝鲜战场回国,被部队安排住进华野14医院一边休养一边治疗;1952年7月转到山东泰安康复10院休养;1956年5月转到济南历城康复5院休养。1960年7月,在山东潍坊(坊子)89医院外科担任政治指导员。1960年9月在89医院养病。1962年6月在89医院晋升为大尉军衔,付营级。1962年9月离开医院退休回家。

        父亲退休回到家乡后,不忘党的恩情,时刻关心着家乡的建设事业。

       1963年遭遇特大洪水灾害,大雨连续下了七天七夜。当时,南掌村西有座小水库,滔滔洪水从山坡奔涌而下,灌满了水库,漫过了土坝。眼看库坝随时都有被冲垮的危险,全村群众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村民们一时人心惶惶。村干部找到我父亲,提出夜间到水库查看坝情。暴雨仍下个不停,村庄漆黑一团,对面瞅不见人影。父亲当即和村干部一起来到小水库边。漆黑的旷野间,只见一条闪着白光的水流带着“轰隆隆”巨响,漫过水库土坝向村庄扑去。村干部中会游泳的人不多,大家都不敢到坝顶查看险情。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为了掌握实情,及时排除危险,便自告奋勇说:“大家都甭怕,我当过兵,在战场上枪林弹雨都没有怕过,还怕这点洪水吗?”说话间,脱掉外衣,拿着手电筒,走上涌流着洪水的坝顶,仔细查看每一处险情,发现问题,留下标记,再招呼一起来的村干部搬石头或用装满泥土的麻袋塞堵。经过一夜奋战,保住了大坝,保证了全村父老乡亲的生命财产安全。1964年“四清”运动开始,大队领导班子瘫痪,新领导班子尚未组建。非常时期,全村乡亲找到“四清”工作队,一致推举我父亲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父亲用毛笔在大队部临街门楣上写下“为人民服务”五个红色大字。我父亲在“四清”运动初期,全心全意为乡亲们办事,为村子的稳定发展而工作。为了教育青少年,父亲病重期间,多次被学校聘请向学生们讲革命传统、讲战斗英雄故事;在村子组织召开的群众大会上讲阶级苦、讲党恩、讲剿匪。六七十年代,我父亲在家休养期间病情时常发作,多次到医院治疗,最终病情恶化,经医院抢救医治无效,于1970年11月逝于沙河县侯峪地段战备医院,时年46岁。2018年3月,中央军委授权沙河市民政局,为王德士家属颁发“光荣之家”牌匾。

      我父亲的一生,正如他亲笔题写过的一首诗:

为民甘当春耕牛,

足踩白刃红水流;

风霜冰雪腊梅笑,

喜渡今朝胜果优。

2019年8月1日写于南掌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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