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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的诗话

 jxyslza 2022-06-04 发布于江西

在中国的文化传承历史中,有一个词经常被提及,那就是“杏坛”。最早出自《庄子》第三十一章《渔父》:孔子游乎缁帷(阴暗茂密)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孔子周游列国,中途,弟子们坐在杏林中歇息读书,孔子在弹琴唱歌。从此杏坛被认为是孔子给弟子讲学的所在。一种普通的果树“嫁接”在圣人的身上,因此就随之神圣起来。

还有一个与杏有关的词是“杏林”。宋朝一批文人根据皇帝的旨意,集体编辑了一部书——《太平广记》。因为它编成于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所以如此定名。全书五百卷,目录十卷,专收野史传记和以小说家为主的杂著。著名的“柳毅传书”和“西厢记”的故事最早就出于此书,后来经戏剧家改编成经典名剧。书中有一篇有关“杏林”的故事:

三国时候,吴国侯官(今福建省福州市长乐区)有一位叫董奉的人,住在山里不种田,天天给人治病也不取分文。得重病经他治好的,就让患者栽五棵杏树,病轻的治好后栽一棵,这样过了几年就栽了十万多株杏树,成了一大片杏林。他就让山中的鸟兽都在杏林中嬉戏,树下不生杂草,像是专门把草锄尽了一样。杏子熟后,他就在杏林里用草盖了一间仓房,并告诉人们,想要买杏的不用告诉他,只要拿一罐粮食倒进仓房,就可以装一罐杏子走。董奉每年把卖杏得来的粮食全部救济了贫困的人和在外赶路缺少路费的人, 一年能散发出去两万斛粮食。为了感激董奉的德行,有人写了“杏林春暖”的条幅挂在他家门口。从此,许多中药店都挂上了“杏林春暖”的匾额,“杏林”也逐渐成了中医药行业的代名词。【根据原文翻译,有删节】

但是,真正让我感兴趣的还是杏花。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开花的杏树。但唐宋诗词中,杏花出现的频率是很高的。

杏花有变色的特点,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渐渐转淡,到谢落时就成雪白一片。“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这是南宋诗人杨万里的咏杏五绝,他对杏花的观察十分细致。

杏花因春而发,春尽而逝,既有绚丽灿烂的无限风光,也有凋零空寂的凄楚悲怆,不同的诗人因不同的人生际遇,对杏花的联想感慨也千姿百态:有人在羁旅飘泊中感受到杏花盛开的热烈温馨,有人在惆怅莫名中发现杏花绽放的朦胧灰暗,有人在历尽坎坷后感叹杏花飘飞的落寞凄凉,也有人在相思离别时哀怨杏花凋谢的苍凉无情……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所以,杏花并不像梅花、菊花、桃花、柳絮(柳树的花)等花在诗中的意象几乎固定。

例如唐朝杜牧的那首小学生都会背诵的《清明》:羁旅他乡的行旅之人在纷纷的春雨中因思乡而丧魂失魄,只好借牧童的指引,寻找酒家一醉解千愁。此处杏花村给行人的温暖和期待,一扫羁旅的郁闷和惆怅。杏花村也从此成为酒坊的代名词。现在被汾酒独享其商标,但真正的杏花村却在安徽。

还是春天,陆游写了一首七律《临安春雨初霁》“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表面上的春意盎然,难掩诗人长夜难眠的惆怅。为什么会听了一夜的风雨?其中的潜台词犹如“铁马冰河入梦来”。

晚唐有一位很有才气的诗人叫许浑,他第一次赴京科考(春闱),不幸落榜,回家写了一首诗:

下第归蒲城墅居

失意归三径,伤春别九门。

薄烟杨柳路,微雨杏花村。

牧竖还呼犊,邻翁亦抱孙。

不知余正苦,迎马问寒温。

如果不看这首诗的首联和尾联,只看中间的两联,就是一首非常好的田园诗。颔联写朦胧雨雾中的柳树,绵绵细雨中的杏花;颈联写放牛的牧童和抱孙的邻翁,非常具有生活气息,是春季乡村的和煦田园画。但是,诗人此时心情很差,连回答邻居的问候都感到难言的羞愧,杨柳路和杏花村这些熟悉的乡村美景,也没有引起诗人的兴趣,犹如以乐景而反衬哀情。许浑一生不作古诗,专攻律体;题材以怀古田园诗为佳,艺术则以对偶工整、诗律纯熟为特色。唯诗中多描写水、雨之景,后人将其与诗圣杜甫齐名,并以“许浑千首湿,杜甫一生愁”评价之。这样具有杰出才华的诗人最后顺利走上仕途,官至监察御史。

不同的心情,看花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北宋有一首《木兰花》词,其中因“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而着实让词作者宋祁大大地出了名,因而被誉为“红杏尚书”(他本来的官职是工部尚书)。一个“闹”字,被王国维高度赞赏,认为“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

南宋的叶绍翁一次去拜访朋友,但“游园不值”,久扣园门而无人答应,只好转身回家,偶一抬头,但见“一枝红杏出墙来”,不由得自嘲:满园春色,何必窥豹全斑?却不料从此之后,“红杏出墙”成了女性追求爱情婚姻自由的代名词。明末清初,文学家、戏曲家李渔在《闲情偶记》中称杏为“树性淫者,莫过于杏”,称它为“风流树”。这种说法也不是自李渔始,杏树的基本文化形象在唐朝似乎已经被确定。每当杏花盛开之时,年轻女子往往喜欢折取杏花,或插入鬓间,或拈在手中,以显示自己的青春之美。“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杜牧《杏园》),足见折花人之多。女为悦己者容,插花打扮,青春可人,踏青郊外,佳缘偶遇。要说这不是风流,谁信?

我们再来品读晚唐的一首诗:

杏花

薛能

活色生香第一流,

手中移得尽青楼。

谁知艳性终相负,

乱向春风笑不休。

薛能(817-880年),字太拙,河东汾州(山西汾阳县)人,著名诗人。进士及第,仕宦显达,官至工部尚书等要职,后死于贼手。青楼在唐朝是指用青色油漆刷的豪华房子,也指歌伎们居住的地方。那时候还没有后来妓院的意思。第二句的“尽”又作“近”,这个字很关键,因为它涉及诗人的情感。我不能判断哪个字是原字。我只是觉得,用“近”字,似乎太平淡,与第三句也不太衔接,用“尽”字,内涵更丰富。薛能这首诗截取了青楼女子折杏花以自娱的生活片断,从“活色生香”美艳动人的青春女子,到以后花枝枯萎,“艳性相负”,即使如此,也只能强颜欢笑,以赢得客人的青睐。这首诗以物喻人,表面上写的是杏花,实际上塑造的是一群被侮辱被损害的妇女必然面临人老珠黄的红颜薄命,表现了诗人对她们的同情。

拉拉杂杂写了这些文字,但找不出一张杏花的照片,着实有点遗憾。春天年年都有,以后一定有机会拍摄杏花的。

第95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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