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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小树/铜树 || 赵恺专栏

 一犁_书馆 2022-06-05 发布于江苏

赵恺专栏

作者:赵恺

矮小而又纤弱,
紧邻气宇轩昂的高楼一座。
紧邻,
但不依托:
不期望荫庇,
不乞求施舍。
虽然只有一棵,
但一棵也是生命:
有血肉,有骨骼,
更有魂魄。

为了倾听,
最先长出自己的耳朵。
听风,听雨,
倾听大地的深情嘱托。
懂得大地的期望,
你就把高楼的峡谷变成翠绿的湖泊。
阳光染绿了你,
你又染绿生活。

你轻轻拍打我的窗户,
执着又羞涩。
踏上阳台,
偏又不肯进门作客。
腼腆,
什么时候成了过错?

你也不会开花?
甚至一年一度,
也只能结出几颗
既不能食用又不能赏玩的刺果?
只有落叶引起人们感叹:
一叶知秋,
不敢再让岁月蹉跎……
你自己却永不追悔:
年轮,
是你珍藏在心中的收获。

狭小的上面,
便是辽阔,
天空当然不会总是有边有缘的初等几何。
时间终于把巍峨的高楼,
缩小成你身旁的积水一座。
长风在你额头奔逐,
暴雨在你脚下滂沱。
你轻舒绿掌,
托起漫天的彩霞和云朵。


小树

花果园中没有亲属,
植物所里没有家谱;
没有油画和诗,
没有歌舞。
一副纤弱的根须,
是我全部财富。

生的权利却和大树一样:
脚踏同一方沃野,
头顶同一滴清露。
无限的空间,
等待着一切有志挺直的脊柱。
大树和小树一道,
组成森林的国度。

强者有强者的风貌,
弱者有弱者的气度:
我昂首与大树为伍。
雷电大树先抗击,
风暴大树先承负。
我则用身躯紧贴大地,
保卫大树脚边的每一寸泥土。
泥土教我懂得:
用爱报答爱,
用搀扶报答搀扶。

不企求彩霞的亲昵,
不羡慕鸟雀的盼顾。
我有小草,我有野花,
我有繁衍在小草野花之间的动物家族。
大树也让果实飞落地面,
带着成熟的问候和祝福。
高处自有高处的辽远开阔,
低处不乏低处的深沃丰富。
年轮在我心中写着:
用心开拓,
身边便有宝库。

我努力生长,
不把年轮辜负。
我长大,
只是为了激励大树长得更大,
自己则乐于永远是一棵小树。

铜树


不是铜像,
它是树。
它用叶汲取空灵,
它用根汲取质朴。
热血在天地间奔流不息,
仿佛是从日月组成的峡谷里,
垂下一道缄默的飞瀑。

春构思花,
夏构思叶,
秋构思果。
冬天,
它构思一个兀兀磔磔的孤独。
一圈,
一圈,
一圈:
它用象形文字,
把心思写在心之最深处。
那些神奇的同心圆,
又构成岩画一般古奥艰深的画图。

这一圈不是风吗?
那狰狞扭曲的吼叫,
无异于地狱的咒符。
惊恐使太阳都失去血色,
萎缩为一团黑色的痛苦。
大树则把枝干锻打成矛戈,
锋刃上聚集起苍翠的愤怒。
风暴虐,
风疲惫,
风却步。
之后,
它就拉住大树的衣角,
表演起柔若无骨的歌舞。

这一圈不是雨吗?
冰冷的阴险,
圆润的狡辩,
白皙的狠毒。
水珠又何需效法枪弹,
还驱使白云去隐匿杀戮?
大树只以叶片为盾,
盾牌后是大地赤裸的肌肤。
小草也慨然奋起了,
泱泱暴雨下崛起支支箭镞。
洪水终于踅进河床逃走了,
却原来暴戾恣睢的身后总是追随着悲凉凄楚。
悔不当初的是白云:
它藏在山的背后,
请夕阳传递自己赧颜的愧怍和羞辱。

这一圈不是电吗?
苍昊之剑自九天来,
杀伤了生的庄严肃穆。
大地伸展草叶为柔指,
伸出母性的激励和慰抚。
高山则父亲一般仰天长啸:
是刀剑何不选择岩石为敌,
却用戕害绿色来表现兵器的怯懦唐突?!
贴着小草苏醒,
扶着岩石立足。
千万张绿叶船帆一般扬起,
以蓝天作海域、日月为灯塔,
生命之舟探索驶向无限的海图。

一圈,
一圈,
一圈:
希望环绕希望,
抱负联接抱负。
追求在坚忍中延伸,
岁月在沉思里成熟。
可是大树竟轰然倒下了:
没有风,没有雨,没有雷电,
属于黎明的,
只有诗一般的云霞和画一般的朝露。
起始平静而缓慢:
象思虑,
象叹息,
象鸟雀嬉戏奔逐。
接着,
是一阵颤栗伴随一阵抽搐。
在举臂作出一个短暂的稳定之后,
就开始了触目惊心的旋转和倾覆。
那气势,
那声响,
那力度,
使崩溃的雪山也形同孩子手上的玩具积木……
在大树那创巨痛深的所在,
人们发现了一个蛀虫家族。
作为现实它最受历史重视,
作为历史却最为现实疏忽:
为什么蜷曲在阳光下的凶杀犯,
竟然好似一颗颗完美无瑕的珍珠?
葳蕤的枝叶徐徐垂下,
仿佛古典悲剧徐徐垂下帷幕。
——它是铜像
不再是树。


作者简介

赵恺,市文联退休公务员。

运河文韵

采春的希望

撷秋的欢喜

捡运河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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