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情宠娇多不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话说宋朝临安府,离城十里,有个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有个地名新桥。那市上有个富户,姓云名锦,妈妈潘氏,只生一子,名唤云发。娶妻金氏,生得四岁一个孙儿。那云锦家中巨富,放债积谷,果然金银满筐,米谷堆仓。又去新桥五里,地名灰桥,市上新造一所房屋,外面作成铺面,令子云发,雇一个主管帮扶,开下一个铺子。家中收下的丝绵,发在铺中,卖与在城机户。云发生来聪俊,粗知礼仪,做事实,不好花哄。因此,云锦全不虑他。那云发每日早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里头房屋俱是空的。 忽一日,因家中有事,直至傍午方到铺中。无甚事干,便走到河边耍子。忽见河边泊着两只船,船上有许多箱笼桌凳家伙,又有四、五个人,将家伙搬入他店内空屋里来。船上走起三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是老婆子;一个是少年妇人,尽走入屋里来。 云发忙回来问主管道:“什么人擅自搬入我屋来?”主管道:“她是在城人家,因城里租多,一时间无处居住,央求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三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人自来。”云发听了,正欲发怒,只见那小娘子走出来,敛衽向前道个万福,方开口道:“官人息怒,不干主管之事。是奴家一时事急,来不及先在府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三、四日,寻了住屋就搬去。至于房金,依例拜纳,决不致欠。”云发见她年少美貌,不觉动火,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几日也无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便去搬箱运笼。 云发看得心忙,也帮着搬了几件家伙。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不劳官人用力。”云发道:“在此空闲,相帮何妨?”彼此俱各欢喜。天晚,云发回家,吩咐主管:“与新搬来的说,要写一纸房契与我。”主管答应,不在话下。 ![]() 且说,云发回到家中,并不把人搬来借住一事,说与父母知觉。当夜心心念念,只想着小妇人。次日早起,换了一身好衣服,打扮齐整,叫小寿童跟着,摇摇摆摆走到店中来。那八老见屋主来了,便来邀接进去吃茶,要纳房契。云发便起身入去,只见那小妇人,笑容可掬,迎将出来道个万福,请人里面坐下。云发便到中间轩子内坐着。 那老婆子和胖妇人,都来相见陪坐。坐间只有三个妇人,云发便问道:“娘子高姓?怎么你家男子汉,不见一个?”那胖妇人道:“拙夫姓韩,与小儿在衙门跟官,早去晚归,官身不得相会。”坐了一会,云发低着头,瞧那小妇人。这小娘子一双俊眼,觑着云发道:“敢问官人,青春多少?”云发道:“虚度二十四岁,且问娘子青春?”那小妇人笑道:“与官人一缘一会,奴家也是二十四岁。城中搬来,偶遇官人,又是同庚,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那老妇人和胖妇人,看见关目,推个事故,起身躲避了,只有二人对坐。 那小妇人便把些风话道来,云发越是心下爱慕,亦不觉骇然,暗忖道:“她是个好人家,容她居住,谁想是这样人物。”正待转身出去,这个小妇人便走过来,作痴道:“官人,将你头上的金簪子取下,借奴看一看。”不等云发去拔,小妇人早一手按住云发的头髻,一只手拔了金簪,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上楼去说句话儿。”一头说,一头迳走上楼去了。 此时云发心动,也随后跟了上楼,讨那簪子,叫道:“娘子还我簪子,家中有事,就要回去。”那妇人道:“我与你是夙世姻缘,你不要假装老实,愿偕枕席之欢。”云发道:“使不得!倘被人知觉,却不好看。”怎奈那妇牵扯不放,二人成其好事。 两个起来偎倚而坐,云发且惊且喜,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那妇人道:“奴家姓张,小字赛金。敢问官人宅上做甚行业?”云发道:“父母只生我一身,家中贩丝放债,新桥市上有名的财主。此间门首铺子,是我自己开的。”赛金暗喜道:“今番缠得这个有钱的男子了。” 原来这妇人一家,是个隐名的女昌,家中别无生意。那老妇人是胖妇人的娘,这赛金是胖妇人的女儿。在先,那胖妇人也嫁在好人家,因她丈夫无门赚钱,不能度活,不得已做这般勾当。赛金自小生得标致,又识书会写,当时已自嫁与人去了,只因看娘学样,在夫家做出事来,被丈夫发回娘家。事有凑巧,此时胖妇人年纪将上五旬孤老,所得甚少,恰好得女儿接代,便索性大做了。 一家原在城中居住,因事被人告发,慌了,搬来此处躲避。不想云发偶然撞在她手里圈套,安排停当,漏将入来,不由你不落水。怎的男儿不见一个?但有人到他家去,他父子及时避开。这个妇人贪人钱财,不知陷了几多汉子。 当时赛金道:“我等一时慌忙搬来,缺少盘费。告官人,有银子乞借五两,不可推故。”云发应允,起身整好衣冠,赛金才还了金簪,两个下楼,仍坐在轩子内。云发自思:“我在此耽搁甚久,恐外面邻舍们谈论。”又吃了一杯茶,即要起身,赛金留吃午饭。云发道:“耽搁已久,不吃饭了,少刻就送银子与你。”赛金道:“午后特备几杯菜酒,官人不要见却。”说罢,云发出到铺中。只见几个邻人都来和哄道:“云小官人恭喜。”云发红了脸皮,说道:“好没来由!有什么喜贺?” 原来外边近邻,见云发进去,那房屋却是两间六橡的楼屋,赛金只占得一间做房,这边一间,就是丝铺上面,却是空的。有好事者,见云发不出来,便伏在这边空楼壁缝偷看,看得明白亲切。众人见他脸红嘴硬,便道:“你尚要懒哩!拔了金簪子,上楼去做什么?”云发被他说着,顿口无言,托个事故,起身便走出店,到娘舅潘家讨午饭吃了。 ![]() 踱到门前店中,借过一把戥子,将身边买丝银子,秤了三两,放在袖中。又闲坐了一回,捱到半个下午,方复到铺中来。主管道:“里面住的,方才在请官人吃酒。”恰好八老出来道.“官人,你去哪里闲耍?家中特备菜酒,只请你主管相陪,再无他客,快请进去。”云发就同主管,走到轩子下看时,桌上已安排得齐齐整整。赛金就请云发正席而坐,主管坐在横头,赛金朝上对坐。 三人坐定,八老执壶斟酒。吃过几杯酒、几盘菜果,主管会意,托词道:“年来偷摸者甚多,天将晚了,我去收拾铺中什物去。”便脱身出来。 云发酒量亦浅,见主管去了,只一女子相陪,有趣,便开怀畅饮。吃了十数杯,自知太醉,即将袖内银子交与赛金,起身挽了赛金的手道:“我有句话和你说,今日邻舍都知道了你我之事,无不来打哄;倘我父母知道,怎生是好?依着我说,姐姐当寻个僻静去住,我自时常看顾你何如?”赛金道:“说得是,奴家就与母亲商议。”云发辞别,嘱咐道:“我此去再不来了,待你寻得所在,叫八老说知于我,我来送你起身。”说罢,出来铺中,吩咐主管记怅,一径自回,不在话下。 赛金送云发去后,便把移居的话,备细说与父母知道。当夜各自安歇。次早起来,胖妇人吩咐八老,悄地打听邻舍消息。去了一会,八老回家哭道:“街坊上嘴舌甚是不好,此地不是养人的去处。”胖妇人道:“因在城中被人打搅,无奈移此。指望寻个好处安身,谁想又撞着不好的邻舍。”说罢,叹了口气,遂叫丈夫去寻房子不题。 ![]() 话说,云发自那日回家,怕人嘴舌,瞒着父母,只推身子不快,一向不到铺中去。赛金在家,又着八老去招引旧时主顾来走动。那邻含起初,只晓得云发一个,恐子弟着手,尚有难容之意,次后见往来不绝,方晓得是个大做的。 内中有生事的道:“我们俱是好人家,如何容得这等鏖曹的。常言道'近奸近杀’倘争锋起来,致伤残命,也要带累邻含,我们鸣起锣来,逐他去罢!”那八老听得此言,进去向家中人说知。胖妇人听得,甚没出气处,便对老娘道:“你七老八老,怕着谁的?兀不去门前叫骂那些短命多嘴的鸭黄儿去?”那老婆子果然就走到门前叫骂道:“哪个多嘴的鸭黄儿,辄敢臭语污人,背地多嘴,是何道理?”其时,邻舍们听得,道:“不说自家干那事,倒来欺邻骂舍?”内中有个开杂货店的沈一郎,正要去应对婆子,又有个守分的张义明拦住道:“且由她!不要与这垂死的争气,早晚赶她起身便了。”那婆子骂了几声,见无人睬她,也自入去了。 然后众邻舍,来与主管说道:“这一家人来住,都是你没分晓,反受她来。她如今不说自家里短,反叫老婆子门外叫骂!你是都听得的。我们明日到你主家说与云大官知(原出处缺失) 因原本缺失,在下只好简介解释其内容,万望见谅。 张赛金迫于众邻居口舌,无奈只得搬往他处,只是单独与云发约定,半月后再行相会。此时正值夏天,云发原有个害夏的病,在家调养身体。过了一个多月,张赛金不见云发来赴约,便托人前去问讯。此时云发身体已好,遂约定二三日后即见。 过了两日,云发出门会张赛金,久别重逢,分外亲热。云发困倦睡去,梦见一和尚前来强行拉其出家。云发惊骇,连夜回家。回至家中,面色大变,又得了重病,一闭眼,即能梦见那和尚前来。云发自知性命难保,向父母妻子道明真相。 老父云锦忙置办香烛祈祷亡灵,做法事超度了那和尚的灵魂,方无鬼魂作怪,云发渐渐康复。病愈后,云发安分生意,从此与张赛金断绝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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