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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晋峰答记者问:经营困难的动物园怎么办?

 Loading69 2022-06-05 发布于四川

采访背景:恩施凤凰山动物园现在的经营者是一位80多岁的老人,园内共有62头各类动物,其中有20头都是国家级的重点保护动物,动物园的成立之初,是老人以个人名义收养和购买了一些即将面临宰杀、生存状态不好或者残疾的动物,包括一些野生动物。当地政府注意到她收养的行为后,1989年由市委和市团委牵头,在市森林公园里面,画了一片地建设成立了动物园,采取的是民营公助模式,自行经营管理,自负盈亏,恩施市园林局每年会补贴一定的饲料费用。现在动物园运营面临困难:一是游客观光客较少,收入自然难以维持动物园的基本运营,动物福利几乎没有;二是由于老人个人身体原因和一些经济原因,没有办法很好地打扫和照顾这些动物,动物园的环境确实比较脏乱,动物园里面气味和噪音对周边市民造成了影响;三是动物死亡后采取直接挖坑填埋的处理方式,也有一定的卫生防疫隐患;四是由于搬迁补偿款协商没有达成一致,动物园搬迁陷入僵局。

记者:您从动保组织的角度,怎么看恩施凤凰山动物园这个事情,您有没有一些好的意见或建议?

周晋峰博士:在全球范围内,我们是反对新建动物园的,无论动物园的规模,还是现在已有动物园数量,我们的意见是,动物园都应该转型或转行。我们知道,野生动物来在野外,最好的去处自然也是野外。动物园是工业文明的产物,各地动物园初期的产生目的,基本上是为了挣钱、旅游、娱乐,后来人们给它加入了很多科普等内容,但是实际上,它工业文明的属性没有变,最核心的目还是一个挣钱,至于科普等其他职能,现在都有办法来替代,所以对于中小型的动物园,对于经营不善的动物园,对于环境和周边有矛盾有影响的动物园,对于动物福利没办法充分考虑的动物园,我们的意见是,这类动物园都应被取消。就像是古代的斗兽场一样,最后可能会留一个空壳,做为纪念馆,但是这个行业发展路径应该是这样的。生态文明时代,人与动物的关系,人与生物多样性的关系,就是这样一个人类文明进步和发展的必然历史进程。毫无疑问的是,诸如此类的地级市动物园都应该被取缔。

记者:在取缔过程中,您认为这些动物应该怎么安置?

周晋峰博士:其实国际上是有这样的先例的,英国有一个著名的基金会,关闭了一个很重要的动物园,将动物放归野外。我们不是要照搬学他们,我想说的是这是整个人类文明的一种趋势,再大再好的动物园,都可以借鉴研究。但是,恩施凤凰山动物园这个状态,肯定是应该被取缔的,至于动物如何处置,有几个方向:一是,野生动物,我们的建议是,它可以去适合它栖息的国家保护区进行放归。二是,长期对人工圈养的动物,进行适度的野化和观测,适时进行放归,现在技术已经很发达了,这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让他们尽可能的回归到自然生态系统中去,当然,它们也会被其他动物按着生态系统自然的规律被捕食,但这是我们应该尊重的自然规律。三是,可以在保护区里边给它们弄一个简单的区域,给它们放在这个区域里,让它们适应这个环境,可以通过观测它们的适应程度,充分评估,然后最终回归自然。我们做过穿山甲的野化训练,直接参与放生的野生动物也有很多,比如有一些志愿者捡的雏鸟,受伤了,我们通过救护后也会放生。曾经有这样一个事,有一只鸟他的一只腿被打掉了,没有了,当时有很多争论,有的专家说这个必须得养不能放,我们的专家最终决定还是放。这是一只大型鸟,过了两年,在原来发现它的那个湿地滩涂上,再次追踪到它的痕迹,依然健康生活着,非常了不起。生命就是这样强大。在此,我想说的是野生动物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它对于野外的适应是有天性的,是刻在基因里的,并不会因为人类养了一代两代,就彻底改变甚至消失。最近宁波象山有个这样一个事,人们在海滩上救助了一只抹香鲸,过几天呢,人们在近海发现它死了。虽然结果很遗憾,但我们不能因为抹香鲸死了而去否定人们的救助与野放,更不能像某些专家建议的那样,因为它受伤了就应该放在水族馆。我们知道,自然万物,生生不息,一鲸落,万物生。让野生动物回归自然回归海洋,在自然中死亡,也是应尊重自然法则。鲸落是海洋第二或者第三的产房和栖息地,前一段时间有记者朋友跟我说,他采访了猴戏的传承人,传承人说他养的猴子释放到野外寿命只有十几年,他养可以活二十几年的。我们不能以野生动物可以多活多少年为借口,而是让它们作为依附我们,服务我们的工具。

我们讲绿水青山,动物是绿水青山中的非常重要的元素,没有了动物,那就不是绿水青山了——这才是现在科学的态度,科学的观点。

记者:目前按照我国实际情况来说,进行野化训练和放归,主要是哪一些主体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周晋峰博士:实际上现阶段,这些工作都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开展,我们遇到的情况,多数情况是我们要求志愿者立即野放,少数情况是通过我们的指导进行简单救助后野放,比如对受伤的动物进行包扎消炎一下,极大的促进它的恢复。对此我们认为,野生动物紧急性伤病的要救治,一般性的要立即野放,尽量减少它们的滞留和人为影响。全国的动保部门也有相关的机构,各地差不多都有野生动物救助站,他们可以承担这样一部分工作。但最主要的是我们要有科学态度,有了科学态度,相信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我们是生物多样性领域的唯一一家一级学会,我们有一个全球的网络,关于野生动物保护方面的问题,我们都可以做一些技术支持。

记者:在目前这个科学态度的普及教育上有没有什么已有的措施和方法呢?

周晋峰博士:科学态度普及与教育上还有很大困难,因为现在整体上,工业文明有一整套的利益机制,比如这件事上,还涉及到搬迁款的问题,利益关系下,再谈科学,估计也很难被听进去。有的动物园,就比如亚洲象莫莉被交换到河南的动物园,它要表演、要挣钱,要交换是要有代价的,这些都与工业文明这套利益机制体制密切相关,还深刻的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和动物们的命运。生态文明的一些新的科学思想的推广,还很艰难。比如本身水资源紧张的某内陆要建一个新的海洋馆,我们提出了反对意见,建议不要新建,有关方面也听取了我们的意见,但是也困难重重,因为工业文明一套机制还在运行,建设方有兴趣,运行方有兴趣,这里面有一整套的体制和机制在维系这些旧的产业和行业的运行。我们以生态文明思想为指引,推动绿水青山的建设还有很多困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记者:您怎么看待野生动物物种灭绝这个事情?您认为这个上面人类有必要去干预吗?因为事实上它们的灭绝客观受到了工业文明的影响。

周晋峰博士:地球的第六次生物大灭绝和前五次的完全不同,第六次生物大灭绝是因人而起,因工业文明而起,如果我们不去改变,那么我们人类就会在第六次大灭绝中灭绝,这是注定的事实。我们必须要改变我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人类必须从工业文明进阶到生态文明,这是必须的事情。我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也必须要发生根本改变,以适应人类生存需要,这是生与死的问题,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我们必须要改变。我们不是说要做人为的干预,而是要停止工业文明对生态环境的重大破坏,我们要开启环境保护,恢复环境,恢复我们人类栖息地的可持续,这是我们今天在努力做的,也是人类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国在这方面是“早醒者”,我们的生态文明思想可以说引领了人类世界的生态文明道路。以前人们说火电、空调等等,这些都是要改变的。比如,科学家发现由于人类造氟化物导致的臭氧层被破坏,紫外线增强,如不加以改变,整个地球上的生命都面临消失被杀死的命运,为了防止对这一后果发生提出了蒙特利尔议定书,刚开始也很多人反对,说这个如果要停止,会有很多少人因此失业,多少工业基地没有了,但是人类集体的合作最终还是促成了议定书,同时促进了科技的进步,现在臭氧层的破坏减缓了下来。设想如果是按照当时氟化物污染速度来发展,那地球上人类的生存将举步维艰。现在气候危机和生物多样性危机,我们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必须要做出改变,大家也都在觉醒。

我国90年代签署《生物多样性公约》之后,几十年来生物多样性丧失的问题依然非常严峻。联合国千年计划2015年向全球发的报告中,第七项是环境,里面关于生物多样性丧失速度放缓,我们向国际承诺的这个任务没有完成,全世界都没有完成,这项任务是非常关键的。2021年在我国开的COP15第一阶段会议,全世界科学家评估十年定的几十个目标,最后是没有一项目标得到全面完成。这一问题是非常严重的,而且直到今天仍然没有改变,有很多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工业文明仍然波涛汹涌,工业文明还在大规模的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人类要走入新的文明,还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

文:Pierre 审核:tam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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