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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月光大体都是灰黄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即便在月色最好的夏秋季，城市上空的烟云仿佛会将月亮塞进自己的裤兜，让人不得见。 乡下的月光绝不会如此。乡下的月亮，是大方惯了的东家，一大把一大把将自己的碎银子抛向人间。乡下上空的云朵也不吝啬，毫不保留地敞开方阵，确保月光洒向乡村的每个角落：月光在溪水中游过，留下一道道银华；月光在花木间走过，洒下一抹抹暗香；月光在书桌上的台灯前溜过，驻足在書桌上熟睡的少年身上。月光，在乡村里有点肆无忌惮，一块阵地都不肯放过，非要逛个遍。直到黎明前后，曙光将夜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方才罢休。 乡下的月光，在夏天是最显魅力的。 随意选一间青砖瓦房的门口躺下吧，最好是躺在凉席上。任是你胸中荆棘再多，此时也不由得把双手放于后脑勺下，让两个腋窝尽情去和月光接触。瓦房屋檐下的草茎不停地摇头晃脑，全然是个诗人的模样，在月光的洗礼下，唐宋风月吟诵一番，秦汉雄风念叨几遍。 这么好的月光，怎么会缺少蟋蟀这位贵客呢。它喊着口号在你的脚踝上做着“跳山羊”的游戏，以致让人在微痒的同时又感到惬意，整个人舒展成了一个“大”字，且恨不得还要将四肢延伸，获取更多的如水月华。青蛙们是音乐家，而且从来不独奏，一上阵就是个交响乐团。“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辛弃疾的诗词在白纸黑字里，我们年龄尚小时是需要老师讲透才能一知半解的。但是，在乡下，在月光下，什么先生都不要，胸中自有乾坤。 还有蚱蜢、蝉、纺织娘……一个个都不甘示弱，负责拉二胡的腰肢用力，摇头晃脑；负责清唱的引吭高歌，声情并茂；负责琵琶古筝的，轻捻手指，风情万种。在月光的氤氲下，它们是诗，它们是画，它们是“人间哪得几回闻”的天籁之音。 伴随着虫鸣声，千百只萤火虫提着灯笼在空中伴舞，溪水在一旁叫好……一阵阵清风送过来，树叶们挥舞着臂膀，草儿们开起了晚会。于是乎，月光醉了，人也醉了，天地也醉了……突然，不远处传来数声呼唤，一切都安静了：青蛙、蟋蟀们闭上了嘴巴，孩子们停下动作，只剩风还在偷偷地喘上几口气。 如若不是大人们的乱掺和，乡下的孩子们是舍不得月光之夜的。还在痛快之际，一盏橘红色的灯在远处闪烁，还有几个匆忙的身影。又是谁家大人来找孩子了，大家匆忙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睡各觉。 于是，接下来的夜色便交予鸡来打理吧。哪户人家的鸡惊醒了，发觉上班的时间到了，便“喔喔喔”打起鸣来。再过一会儿，曙光彻底把夜幕撕开了大口子，双手一扯，天光四射。所有月光盛宴的参与者便一一退下舞台，月亮与夜也携手向西奔去。 所有的美好，留待下一个乡下月夜，盛况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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