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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生活(上)

 宣城历史文化 2022-06-08 发布于安徽

XUANCHENG WENSHI


我 的 知 青 生 活

胡祖谟

微信版第1156期

01

1968年10月底,在毛主席伟大战略部署的指挥下,皖南广德县数百名城关知青,在南门大礼堂门口场地上,参加本县首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动员大会。我们都背着早已准备好的简单行李,按要去的公社排队站着。有关领导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表讲话,但,谁也没有心思听清站在高高台阶上的领导们在说着什么。周围站满了知青的亲属。大会一宣布结束,我们顾不上跟亲友依依惜别,蜂拥而出,各自奔向贴着目的地纸牌的停在南门街道上的一溜排敞篷汽车。汽车一开动,亲属们依依不舍,有的不停地挥手,有的跟着跑了很远,直到远远地淡出大家的视线……

我们下放的是城郊不远的高湖公社。汽车行驶不到2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公社大院里早已等满了各大队、生产队来接知青的人。一下车,各自找到了要落户的生产队来接的人。条件好的队开来了手扶拖拉机,差一点的拉来了板车,更多的则是带着扁担和绳索(因为很多生产队不通车)。我们同村的两人把极简单的行李放在一架破旧的板车上,就和来接的队长匆匆上了路。

由于“上山下乡”运动来势迅疾,各级都尚未做好接待知青的准备工作,尤其是住房来不及建好。刚到村里那段日子,我们都暂时借住在老乡家。

我们共有两次住猪圈、一次住牛栏的经历。刚到队里,被安排在一个下放户家。这户人家有三间土墙茅屋。有一间是半间灶屋,半间猪圈。主人将猪栓在外面,把猪圈清扫一遍,安放两个单人竹床,就成了我们的宿舍。住了不长时间,大概是影响了主人家积猪粪挣工分,队里又将我们安排到当地一户家的两间矮小的草屋里。这里外间是鸡笼,里间是猪圈。队里在外面打了一个土灶,里面就是睡觉的地方。又过了一段时间,也许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们又搬到生产队的牛栏。这里也是三间土墙茅屋,两间为牛栏,一间看牛人住的让给我们。农忙时节,每日清晨天光熹微,放牛娃就来牵牛出去吃带露水青草,必须赶在下田前将牛喂饱。久而久之,我们也逐渐适应了清晨的喧闹。因为这里是公房,也就成了我们相对稳定的住所,直到新的土坯草房盖成。

也许读者要问:住在曾经的猪圈、牛栏,难道没有一点难闻的气味?要说没有也不是事实,但我们确实并不在意,即使有也不能有太多的表露。因为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那将给队里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是任何一个知青都不愿见到的。这就是那时的我们,由此不难看出知青当时纯朴无暇的心灵。

02

下乡后第一次的劳动,是和妇女、老人一起摘棉花。棉花不是这里的主要农作物,每年种一些,主要是为了社员家庭使用着想。干这种农活,看似轻巧,但弯腰久了,就会感到腰酸背痛,两腿麻木无力。但比起其他农活,显然轻松多了。

在劳动过程中,一位光着头的老者,显示出对我的热情。记得刚到生产队,队长介绍全队阶级成分时,曾指着一位光着头的老人,说是大队的贫农代表。与眼前这位老人十分相似。于是,我就谦虚地与他交谈起来……

放工返队途中,一个年轻人(可能是民兵班长)特地走近我,说那老人是四类分子,责备我为啥与他谈得那样热火?我说那不是贫农代表吗?他告诉我两人的区别:一个矮些、胖些,一个高些、瘦些。要我以后认真加以区分,不能再犯这种原则性错误。我有口难言,刚到农村,满眼陌生。一眼望去,除了性别易分,高矮胖瘦了然,老人都剃着光头,穿着蓝色自家缝制的对襟掛子,深色的宽腰半长裤子,大都未曾正式照面,哪能刹时分得一清二楚?但无论怎么说,那位年轻人的忠告,还是为了我好,我也打心眼里感谢他。

从此以后,我就接受了教训,在与社员的接触中,格外注意,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03

我们所下放的生产队,离县城不远,只有十几里地,而且就在公路旁,交通十分便利,坐车也只要两毛钱。但当时客运班车少,购票不易;主要因为囊中羞涩,连两角钱的车票也不能经常付出,所以每次往返只能大都是步行。无论严冬酷暑,我们三五成群,乐此不疲。当时年轻气盛,身体健康,丝毫不觉得疲惫,有时来回二十多里路一点也不觉得累。刚到生产队,正赶上出工,我们放下东西,拿起工具,就奔向大田,以博取贫下中农的好评。

下放后的第一个冬天,连飘几场大雪,村里的茅屋、光秃的大树以及远近广袤的田野到处都披上了银装。社员们也都窝在屋里,大门不出。同队的几名广德知青,也无所事事,大家都想起了回家。正好队里刚进行了年终决算,我们挣的工分都是超支,只有按人口分到少得可怜的实物。大概有几斤鱼、几斤黄豆、棉花和小麦等。东西虽少,但毕竟是自己的劳动所得,正好带回家,略表寸心。

那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稍作准备,即刻上路。我们背着东西,扎紧棉衣,踏上了归途。天,灰蒙蒙的。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到处是白色的世界。一层厚厚的白雪,似乎想把整个大地封锁得严严实实,惟有那倔犟的麦苗、油菜以及那到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小草,艰难地向外探头探脑。大自然的顽强生命力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们看在眼里,烙印在心上,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暖暖的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

天空又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撒在脸上让人顿时感到一阵爽心的清凉。远处的城廓渐渐露出她亲切的面庞,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向着心中的家快步走去……

04

1969年—1972年期间,上海、合肥、芜湖等大城市知青,陆续分期分批下放到广德。据不完全统计,到1976年最后一批为止,外地下放到广德的知青计有11300余人。那时的广德县城范围小,街道狭窄,短短二三年时间,一下子涌来这么多下放学生,确实给这个皖南小山城带来不小的震动。随后,这些知青又很快分散安置到最基层的生产队。

时间慢慢到了农村最繁忙、最辛苦、最难熬的“双抢”季节。根据季节特点和农事需要,必须在立秋前短短15天时间内,按时按质按量地完成早稻的颗粒归仓和晚稻的栽插任务。这就要求生产队所有人员(包括下放知青),起五更,睡半夜,连续超强度地辛勤劳作。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即使土生土长的农民,体质弱的也叫苦不迭,难以坚持。知青们为了表现自己,争取贫下中农的好评,大部分也都能咬牙坚持,和贫下中农同甘苦,共奋斗。为咱们下乡后的第一个“双抢”,贡献我们的青春和汗水。

当然,毋庸讳言,也有极少数知青,害怕吃苦,逃避劳动,到处游逛,在当地干部群众中产生不好的影响。这本也是意料中的事,而且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思想认识方面的问题,可那时以“阶级斗争为纲”,凡事必须站在“阶级斗争”的高度来对待。因此,就有人无限上纲,认为是阶级敌人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必须开展革命的“大批判”,以挽回影响,肃清流毒。

事情过去几十年,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让人啼笑皆非,久久难忘。

05

知青下乡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解决吃和住。住的情况前文已述,本文就聊聊有关吃的情况。

一开始,我们就搭伙在那位芜湖下放户家。农村人吃的米由生产队根据工分和人口分配,蔬菜则由自己家菜园出产。一般祖居农村的人,经过长期的种植实践,大都能将自家的菜园侍弄得青枝绿叶,丰富多彩。每个季节都有应时菜蔬自给自足。但下放户就迥然不同了。他们刚到农村,农活生疏,菜园也常青黄不接。我们在此搭伙,一下增加两个食欲很好的大小伙,确实难以应付。虽然我们并不讲究,只要下饭即可。生产队也只是仅仅将我们的口粮补给他家,菜却要他家解决。大概是他家向队长说了自己的困难,过了一段时间,队里将我俩换到一户本地农户家。但由于这家光靠女主人一人里外操持,一段日子后也感到力不从心,队里索性又将我们两人分别分到当地两户农家。不必说在当地农户家伙食大有改进,更不必说由一家改为两家,伙食更是蒸蒸日上。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队里给我们盖好草房为止。

曾经,我们两个知青也在一起共过伙,但终因多种原因始终不能默契,直到队里给盖了两间小草屋,我俩才分开各自起火。

各自起火的困难和窘境真是一言难尽。我们在家时也是横草不拿、竖草不捡的,突然面对什么都要自己动手,而且一切从零开始的局面,真是束手无策、求告无门。首先是烧柴问题。这里是畈区,能当柴烧的只有凭工分分的稻草、麦草以及庄稼的秸秆。而我们工分少,分到的不能维持多久,就出现断柴的情况。其次是蔬菜,菜园刚分到手,菜种刚播撒,无菜可取;还有油盐酱醋……也不齐全。诸多的困难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我们。天无绝人之路,关键的时候村民们向我们伸出温暖之手,有的给柴禾,有的拿蔬菜,有的送油盐……我们在众人的关心、帮助之下,慢慢地度过了难关。

现在回想起来,真正从心里感谢那个年代,它教会了我们从一无所知到能掌握基本生活要领,它磨练了我们脆弱娇嫩的性格;更要感谢那些曾经在我们遇到重重困难时,无私无欲给了我们温暖与帮助的、善良的村民。

06

我们下放的大队离县城不远,而且就在公路两旁,交通的便利自不待言。比起那些下到偏远闭塞、交通困难的深山孤村的知青,我们的出行确实避免了很多麻烦。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的住处也常常成为一些插友的歇足之地。尽管我们生活也十分拮据,但我们仍然本着“来的都是客”,粗茶淡饭,热情招待。

整个大队面积不大,总共约1.5平方公里。共有11个生产队,围成了一个大圆,六七个自然村相距不足一里。互相走动非常方便。中间一条公路南北各有一座桥,就似圆上的两个点,两桥间公路恰似这个圆的直径,把圆分成两半。一边五个队,一边六个队。无量溪河绕东边半个村而过,另有一条支流围绕西边半个村。全大队以水稻、小麦、油菜等种植为主,境内还有几个较大的塘堰,是个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这里基本可以旱涝保收,土地也并不贫瘠。然而,在“公社化”的大呼隆年代,我们与社员们一道起早摸黑,挥汗如雨,备春耕,战双抢,到头来却是大部分家庭都“超支”。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连基本口粮都挣不回,却成了入不敷出的“超支户”。究其原因,是社员们没有以对自留地那样的认真负责的态度去对待集体劳动,从而造成劳动生产效率低下所致,深层次的原因当然是那时的体制造成的。

改革开放以后,这里同所有农村一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过去的土坯茅屋,变成了新颖别致的楼房;原来的泥泞小道,变成了平整的水泥路;群众的生活与过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们旧地重游,见到的无论老人或孩子,脸上都洋溢着会心的笑容。

土地还是原来的土地,村民却是那一辈曾与我们同甘共苦的社员的后代,他们遇上了如今幸福的时代。但愿他们不要忘记父辈的艰苦经历,格外珍惜今天的来之不易,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作者系广德市卫健委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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