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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路步行街诞生纪事[来源： | 作者：顾嘉禾 | 日期：2017-08-11 14:39:06 | 浏览1862次] 南京路步行街诞生纪事 多年以来我一直想写篇文章，从某些方面纪念南京路步行街的建设过程。因为它的诞生，打造了上海大都市商业文化的名片，是商业最繁荣繁华的象征，在我国商业发展史上将留下光彩照人的一笔。不仅如此，当年我也是许多步行街建设者中的一名参与者和见证者。 （一） 南京路上从来不缺故事。南京路步行街的故事还得从上海第一百货商店（简称市百一店）说起。1997年5月，当时主管全市商业的政府部门市商委突然接到一份紧急报告，这份报告来自市百一店上级单位上海第一百货股份有限公司。报告称：市百一店为了响应市里号召，将六合路一幢商厦改造成市百一店东楼，工程将于1997年10月1日之前完成，但是，为确保新开业的市百一店东楼能够统一规划、统一布局，他们不同意原东楼内12家区属企业回搬，准备“撕毁”原来与这些企业签订的回搬协议，考虑到区属企业反对，希望得到市商委支持并出面协调。报告由总经理张引琪亲自送来，足见他们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市商委领导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派我去调查具体发生的情况。我当时是政策法规处负责人，坦率地说，刚接到这一任务时我对这种公开的毁约行为是比较反感的。 经过调查我搞清了事实真相，情况比我想象要复杂的多。 原来，自1992年起随着连锁超市、便利店等不断涌现，消费购买力开始向社区商业转移，加上旧区改造大批居民迁移，中心城区商业空心化趋势越发明显。南京路上不少企业开始投巨资进行改造和扩建，千方百计地想把消费者重新拉回南京路。1993-1995年，市百一店马路对面的新世界商城拔地而起，这座商城投资10多亿元，拥有营业面积7.5万平方米，规模超过市百一店，商场内宽敞明亮，入驻品牌较多。当时有一条广告语广为流传，“十里南京路一个新世界”，上海人几乎家喻户晓，大批消费者纷纷奔向新世界商城。 面对如此强大的竞争对手，市百一店深感其龙头老大地位被撼动，他们不甘示弱决心进行反击。他们决定将六合路旁一幢商业楼宇改造成市百一店东楼，中间架一条空中走道进行连接，这样，老楼与新楼相加总营业面积将反超新世界商城。可是，东楼共有建筑面积8.86万平方米，除一些商务楼层外，商场面积3万多平方米，其中王开照相馆、王星记扇庄、利男居食品店等区属12家企业营业面积占6399平方米。如果让这些企业回搬的话，那么由于业态不同必然会各做各的，新的市百一店东楼就无法做到商厦统一规划，统一经营，提升商品经营水平。为此，第一百货股份有限公司提出以经济补偿办法解除与12家企业的回搬协议。12家企业断然拒绝，其中有2家企业准备向法院提起诉讼。 我将情况如实向领导汇报，并表达了我个人看法，我认为第一百货股份有限公司提出的想法有一定的合理性。 当时市商委主任是张广生，他是一位为人大气、从基层做起、既有理论功底又对商业非常熟悉的领导。他立即组织一批人开会研究，多数人表示认同第一百货股份有限公司的做法，但要处理好各方关系。张广生主任也表示同意。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时任分管商业的副市长冯国勤也知道此事，他立刻派他的助手、市政府副秘书长周太彤出面关心此事。周太彤曾当过黄浦区经贸委主任和区长，对南京东路情况了如指掌，也深谙在两级政府、两级财政管理体制下，长期来南京东路上市区商业企业之间的摩擦与矛盾。更出乎意料的是，周太彤介入此事后与市商委和黄浦区政府多次研究，不仅完全赞同我们的观点，而且提出南京东路上商业大楼应该变＂一楼多主＂为“一楼一主”，明晰房产权归属问题，这样有利于商业大厦进行统一改造统一经营。他们决定将“一楼一主”原则和做法，扩大到南京东路上有着相同情况且具有代表性的四幢商业楼宇，即市百一店东楼、先施大楼、东海大楼、老介福大楼，开展一场规模较大的市区之间商业楼宇的产权置换。 档案记载，市百一店东楼、先施大楼、东海大楼、老介福大楼总面积18.24万平方米，其中混杂着企业、机关和事业单位42家。因为如此，这四幢大楼整体效应难以发挥，或布局混乱或经营雷同。要彻底改变“七十二家房客”状况。 经过大量调查研究和测算，我们会同黄浦区政府拟订了《关于南京东路四幢商业大楼房产置换方案的请示》及《实施意见》。很快，这两份请示报告获得了冯国勤副市长及相关市领导批准。置换的最终结果是：市百一店东楼、东海大楼归市属集团企业，先施大楼、老介福大楼归黄浦区，同时，解决了多年来商业房产由市房地局出租、企业租金负担重的问题，由市国资办将大楼房产权授予市区商业集团企业，减少了企业的经营成本。市百一店东楼12家区属企业分别有第一百货股份有限公司作出相应经济补偿，签订终止回搬协议，并由黄埔区政府进行统一安置和异地经营。不知道哪一年市百一店东楼后来改名为南京东路上的东方商厦。 南京东路上四幢商业大楼的置换，实行“一楼一主”，为即将到来的南京东路大规模改造和整条街经营结构调整扫清了障碍，为迎来南京路步行街建设创造了先决条件。 （二） 正当四幢商业大楼置换在紧锣密鼓进行时，市领导却在思考一个十分重大问题：在中心城区日趋空心化的形势下，如何重振南京路的繁荣昌盛，保持中华商业第一街的地位。 南京路全长5461米从外滩到镇宁路，以西藏路为界，东面是南京东路西面是南京西路，南京东路属于黄埔区管辖范围，是当时上海商业最繁华的地区。从1917年我国百货业之父马应彪在这里创办先施公司后，永安公司、新新公司、大新公司相继开业，期间，又出现和平饭店、国际饭店、金门饭店、大光明电影院等名声显赫的历史建筑。南京路十里洋场，灯红酒绿，是有钱人的天堂。南京路也是商家的战场，上世纪20-30年代，南京路上演了一场又一场商业竞争的精彩大戏，使南京路迎来了第一次发展高潮。 1997年底，周太彤和张广生突然召集我们开会，出席会议的有市商委几位副主任和几位处长，我也参加了这次会议。一开始，周太彤神情严肃，开门见山地说：近年来南京路销售额增幅连年下降，已成社会热点之一，根据市领导指示精神，今天请诸位来就是研究南京东路出路问题，请大家谈谈该怎么办？周太彤话音刚落，我们就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消费分流中心商业区零售额滑坡是大势所趋，是正常现象。有人说，这两年淮海路商业街的大规模综合改造非常成功，不仅全面提升了淮海中路的商业水平，保持了淮海路高雅独特的风格，而且还重点推进了淮海中路东段建设，香港广场等12幢大厦拔地而起。又有人反驳，南京东路与淮海中路客观环境不同，不能简单照搬通过大兴土木的办法来改造振兴南京东路。大家谁也说服不了谁，会场出现一阵沉默。就在这时，市场处一名资深机关干部叫顾毓萍的说：据他们市场统计调查，自1995年7月南京东路试行双休日步行街以来，双休日两天的销售额超过星期一至星期五的销售总额。顾毓萍的话使所有在场人眼睛一亮，整个会议室似乎也变得亮堂起来。大家兴奋地说，对啊，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建设一条365天的全天候的商业步行街呢！周太彤和张广生也非常高兴。周太彤决定请市商委会同黄浦区政府抓紧起草一个初步设想，由他向市领导汇报。 建设南京东路全天候步行街的想法，马上得到市领导的赞同。 翻开中国商业发展史，我国商业步行街最早发源于唐朝，长安城中就有“东市”和“西市”商业街，宋朝清明上河图是商业步行街的典型写照。到了1980后，我国有些地区开始建设所谓现代意义上的步行街，但规模都很小很乱没有代表性。为此，市商委副主任蔡鸿生带领一个出国团去奥地利、法国等进行学习考察。世界上商业步行街主要分完全步行街和人车共存步行街两类。奥地利维也纳克恩顿大街是一条完全商业步行街，这条街最大特点是两边的历史建筑很像南京东路，也是从旧商业中心区改造而来的，商业布局、景观设计与道路两旁的古典高雅建筑物相得益彰，令人赏心悦目。法国香树丽舍大街不是一条步行街，但是它的主干道与支马路分布十分合理，层次分明，尤其是支马路上集聚了大批专卖店、精品店，这对我们开发南京路步行街支马路商业服务业很有启发、很有借鉴作用。 那么，现代意义上商业步行街核心理念是什么呢？国际上“豪布斯卡”原则是步行街功能开发的基本指南，其含义是指商业步行街不仅是购物的场所，应该以人为本，集购物、公寓、写字楼、停车场、餐馆、住宿及各种文化娱乐设施为一体。从步行购物到休闲购物，这是商业街发展的一个重要跨越。人们在满足购物享受的同时，也能继续停留在商业街上，得到休息并欣赏这里舒心悦目的环境，体验人文关怀的乐趣，满足人的多元消费需求。 学习考察团回国后，又组织召开多次专家会议，深入企业听取他们意见。不久，市商委终于形成了一份《关于南京东路功能开发及结构调整的报告》，黄浦区政府也拟订出《南京东路步行街总体规划设计方案》。黄埔区规划设计方案由黄浦区规划局委托法国夏氏建筑事务所和拉德斯发展公司以及日本RIA株式会社设计，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黄浦区规划设计室共同参与。这两份材料汇集了集体智慧和劳动。南京路步行街总体构想是：第一，南京路步行街东起外滩，西至黄河路，全长1870米，计划分两期实施，一期工程实施从河南路到西藏路，长1033米，宽22-28米，该地区是南京东路最黄金路段，许多著名大型商厦均集中于此。第二，未来的步行街将呈“鱼骨形状”。所谓“鱼骨形状”，是指在建设南京东路主干道同时，也要逐步开发与之相交的7条支马路，将支马路形成特色专业街，延伸南京路步行街的功能。第三，建设南京路步行街，关键是要把街道外观形态创新与商业功能开发、企业经营结构调整有机结合起来，提出了要恢复和创新购物功能、旅游功能、商务功能、展示功能、文化功能等五大功能。具体把南京东路分为东、中、西三段进行调整，东段从外滩到河南路，这里商务和金融大楼集中区域，应调整为中高档消费区，中段和西段建成发展迎接国内外消费者、观光者的购物、服务、旅游、娱乐集中的路段，在支马路上开发云南路小吃街、福建路文化街等。当然，步行街设计还包括交通网络、路面景观、公共空间、文化传承、国际化元素等内容。 1998年9月，上海市市长徐匡迪主持召开南京路步行街规划专题会议，参加会议的还有两位相关副市长。会议听取了市商委负责人和黄浦区区长、黄浦区规划局长等人的详细汇报。徐匡迪市长听后很高兴、很满意，当场拍板表示原则同意，为此南京路步行街建设一锤定音。 （三） 南京路步行街动工于1999年初，整个建设工期于当年10月1日之前完成。当时步行街建设分两条主线展开，市商委负责功能开发和业态调整，黄浦区政府负责市政建设和形态塑造。总指挥由黄埔区张来庆区长担任，他办事果断，雷厉风行，对步行街建设倾注了大量精力和心血。全路段涉及130多家企业，有1.5万名员工，为了统一行动，统一步调，建设指挥部决定特地成立了一个企业联合会，由市商委副主任蔡鸿生和黄浦区副区长庄慧国两人任会长，常务副会长由上海新世界商城总经理徐家平担任，沿线所有企业都加入。同年3月，所有企业都签订了“经营结构调整责任书”，并召开新闻通气会。市政府把南京路步行街建设列入当年的实事工程，并从财力和多方面给予支持。市领导多次进行实地考察和指导。施工期间南京东路照常每天营业，一边是隆隆的施工机器声，一边是大批消费者出入商场，他们不停地被商场吸进去吐出来，又吸进去又吐出来。 建国50周年之际，终于一条崭新的步行街出现在世人面前。在西藏路出入口，江泽民亲笔题写“南京路步行街”6个字镶嵌在一块暗红色大理石屏上。如果你登高远望，你会发现，所有建筑物的外墙粉刷一新，下面是黑压压的人流，上面是一块块五颜六色的店牌和广告牌，形成一幅幅五彩缤纷的美妙图画；如果你行走在街上，每隔一定距离有路灯、座位、花坛、服务亭、售货亭、休闲茶座等，还有一条观光旅游车线路。走进浙江路和福建路中间，豁然开朗，“世纪广场”占地8404米，形成了巨大的中央公共空间，上面装有超大电子显示屏，两侧有近400平方米的绿地，花坛中耸立一座高3.08米的东方宝鼎，东侧安置了一座时鸣钟，这是瑞典人民送给上海人民的礼物，到正点时钟会响起中国民歌旋律的钟声。 在功能开发和结构调整方面，综合百货零售比重明显下降，专卖店、精品店、餐饮店、文化休闲娱乐及其它各类服务比重上升。在结构调整中宝大祥商厦定位曾一度引发争议。宝大祥拥有近万平方米营业面积，不少人认为宝大祥可以开设一个服装批发市场，这样能吸引更多的商家入驻，张广生主任却坚决反对，他说商业中心区不适合搞批发市场，最后，宝大祥被调整为专门经营中高档儿童用品的商厦。调整后的步行街，购物、旅游、商务、展示、文化五大功能充分显现：形成了市百一店、华联商厦、新世界商城三足鼎立的3大百货公司，形成了东海商都、曼克顿广场、先施商厦、万象公司等19家专业商店，还保留了王开照相、老凤祥银楼、卲万生食品、吴良材眼镜等20多家老字号名特商店。各类中西餐饮由4.7%上升到11.9%，文化娱乐由0.73%上升到9.13%，包括影剧院、展览馆、卡拉OK、舞厅、溜冰场等。星级宾馆和商务楼层比重大幅提升。步行街开业相当长一段时间，人流爆多，平均日客流量在80万人次以上，节假日高峰达到100万人次，每年总销售额开始出现回升。企业联合会经常组织大型巡游和演出活动，市区企业携手开展促销。新建的步行街给南京路注入了新鲜活力，使这条百年老街焕发出青春，继续保持全国商业的领先地位。 南京路步行街建设是成功的。如果说上世纪20-30年代南京路迎来了历史上第一次大发展高潮，那么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南京路出现了第二次发展高潮，而步行街建设也带动了南京西路改造发展，使其成为最具规模的国际时尚消费区之一，从而把十里南京路推向第二次大发展的巅峰。 十几年过去了，经历风风雨雨，南京路步行街又发生了重大变化。新世界商城经过新一轮扩建营业面积达到第一，世茂商厦隆重开业转而歇业，市百一店老楼新楼又在忙于改造扩建之中，还有步行街上新业态新载体时而出现，等等。一直以来步行街的优化调整、改造翻新从未停止过它的脚步。但是，这十几年里步行街也面临着来自各方的严峻挑战，大批新的市级商圈崛起，郊区大卖场和社区商业日趋成熟，电子商务冲击越来越大，这使得步行街上不少商厦冷冷清清、总体销售又一次出现连年滑坡的局面。南京路步行街何去何从，这道新的历史性难题再次摆在当今人们的面前。 令人欣慰的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和有关部门正在关心和研究这个问题。综观国外不少商业街都经历过一个由繁荣到衰落、再由衰落到繁荣振兴的过程，这是城市商业街发展的规律。 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南京路这条中外闻名、沉淀着浓厚海派商业文化的步行街，它的重振和辉煌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2017年8月2２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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