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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ladimir Gusev 说起游戏这个东西，很多人心里会立刻浮出的感受，能获最佳提名奖的恐怕是禁忌。 一个爱玩游戏的成年人，会被人视作不务正业、缺乏现实感、幼稚；一个爱玩游戏的青少年可能更惨一些：会沉迷、不爱学习、要严格监管。 身边的老师家长可能会蜂拥而至，给他来上一套24小时监控+惩戒套餐。 今天我想和你讲一个与这种感受完全相反的故事，因为在刚刚过去的上海防疫期里，我意外的发现，玩了一个月的游戏，我反而越来越爱我自己。 我的学习或工作能力并未因此崩坏，相反，我获得了一些超乎寻常的快乐，以及可以迁延到生活其他方面的美妙领悟。
打破禁忌、接纳欲望、允许享受 事情是这样的，封闭隔离到4月中时，我实在憋的难受，捡起了switch游戏机，开始玩起我在大学时期曾经疯狂喜欢的游戏《怪物猎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游戏呢？请看下图：
总之，这就是一部气势恢宏的《人与虚拟自然》的博弈史，也是充满热血和趣味的猎人成长史。 上一次我这么密集、这么认真的玩它，还是在16年前，2年后我来到上海工作，再也没有碰过它。 为什么呢？ 一方面是来到陌生地方发展，现实挑战的压力太多了，我几乎没有精力可以用游戏的方式寻找快乐。 另一方面，是当时的一位工作上的领导，在我心中深深地植入了一个施虐意味十足的信念，他不断的告诫我们：在没有做出骄人成绩的时候，休闲和娱乐都是可耻的事情。 二十多岁的年纪，初到陌生之地，作为求生本能，很容易吸收内化权威的态度，这种态度再叠加社会上的“内卷”价值观，就成了一道关于享乐的封印。 今年四月我重新捡起游戏，一方面是被疫情憋坏了，另一方面还有我先生的鼓励，他经常兴致勃勃的看我打游戏。 某天，我在打通一个颇有挑战的任务时，突然找到了新的乐趣点，从那天之后我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吃过早饭就想打开游戏机。 这对我是非常难得的体验。经常有人说我是工作狂，而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对一个非工作的东西心心念念，起早贪黑的惦记。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的信号，说明我的某部分活力和热情正在从身体里苏醒，而不再只是依靠头脑的意志决定自己的投入。 但这样的状况持续了没几天，我就开始心慌了。 我心里隐隐有个声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堕落了，同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退行成小孩，现实功能不太行了。 再后来，我开始担心，胡先生会不会拿异样眼光看我，觉得我不学无术，只想做金丝雀。当然，依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应该是不会这么想的，但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 于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徘徊了几天之后，我直接抓住胡先生问他，我最近天天打游戏，你对此有没有意见，会不会不高兴？ 他带着一脸慈祥的表情笑眯眯的说：没有哎~ 我心下一阵感动，谁知他接着露出狡黠的坏笑说：我逗喜欢看你和勒些怪物两个互相虐。 好嘛，感情是在看热闹，难怪我每次把怪物揍的狗血淋头或者我被追得疯跑逃命的时候，他都在旁边笑的哈哈哈的。 他的态度和他的回答，渗透到了我的心里。在得到这个确认之后，我突然开始感到十足的安心。 我知道他不会因为我这段时间对游戏的热切而将我看“坏”，我也因此更确定了，这不是一件“坏事”。 我们常说，要学会自我确认，对自己有信心，但是自己对自己的确认是个单重确认，很容易因为我们内心的不稳而摇摆甚至破碎。 如果要照镜子，我们就需要一个真实的外部客体来帮助我们确认，这时的确认，是双重的效果： 第一重是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人，甚至你欣赏的人，认可和接受了你的行为； 第二重是这种接纳会与我们对自己的确认共鸣，更深的强化我们内在对自己的允许。 在玩游戏这件事情上，我从自己流动的感受里，拿到了半把钥匙，又从胡先生的反应里，拿到了另外半把钥匙，打开了允许自己沉迷和享受的封印。 我不再将对游戏和娱乐的热情，与羞耻挂勾在一起。
在被注视中克服难关，走向专业。 在重新捡起《怪物猎人崛起》之后，我又丢下它很久没碰，原因是我遇到了一个非常糟心的游戏难关，一个需要通过设置、操作各种武器装备，配合村民，抵挡涌来的猛兽狂潮，守护住要塞的任务——百龙夜行。 这个任务的设计来源是日本神话百鬼夜行，看名字你就知道它很难搞。很多玩家都在网上死命吐槽说这个关卡太难，能不能不打。但不打这个任务后面的内容就玩不了。我试了几次，不行，摆烂了。 胡先生发现我很久不玩了，就问我怎么回事，我吐了一通苦水。没过多久，他给我发来一条视频。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B站上的百龙夜行视频教学。 这还能视频教学？怎么教？带着好奇，我打开来看，哇塞，直接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UP主对战场上的每一个装备的功能怎么用、为什么用都做了详细的讲解，讲解完以后，还直接上手亲自打了一遍，一边打一边把刚刚讲解的理论融入到自己的实际行动中，并展示这么做的效果。 我脑袋里缠成一团乱麻的任务，突然就变得条理清晰，且目标明确了。 我对此将信将疑，胡先生却鼓励我：你试试看嘛，你今天晚上就照他讲解的玩一下。我硬着头皮答应了。 吃过晚饭，胡先生坐在我旁边，变成我的狗头军师和观察员，帮我注意屏幕右边根据任务推进情况不断弹出来的重要信息，因为我太紧张了，根本没办法分出注意力去看，只能让他看了告诉我。 就这样，在我俩紧张无比地配合下，我成功地通关了。 我不敢相信！我欢呼！我尖叫！我扔下手柄和胡先生击掌，哈哈大笑。我终于掌握了百龙夜行的打法，而且按照科学的方法操作，通过的并不艰难。 上一part里我提到的新的乐趣点，正是从这里开始的。之前我就像堵塞了的泉眼，现在，我的信心和欲望彻底绽开来了。 在这之后，我开始一路畅行，能难倒我的任务大幅度减少。而胡先生在B站上找教学视频的行为，也被我内化到了身上。遇到困难我开始自己去找资料，观摩，并反复练习。 这个过程中，我逐渐开始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之前看世界各地的高端玩家用4分钟、5分钟速杀一头怪物的时候，我觉得精彩，但我认为那和我无关。因为太难了。 它要求手、眼、脑高度协调，要知道人在紧张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身体的乱动，比如你越紧张就越可能会乱按键，可是专业玩家恰恰相反，无论何种状况，按键都要精确，绝不会多一下也不能少一下，因为一旦露出破绽可能就会接连失利，专业玩家不仅要能控制情绪，更要能精确的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仅如此，对于游戏里的怪物，也要有充分仔细地观察，它们什么时候抬头，什么时候吼叫，什么时候愤怒，各种细微的反应全都了如指掌，这样才能把每一次攻击释放在最恰当的位置，最恰当的时间。 由此我领悟到电子游戏的专业选手，他们其实是另外一种奥林匹克，而我，只是一介凡人，做不到的。 可是在我持续研究教学视频学习修正了一些细节，险胜最难Boss之后，我突然开始感觉，也许我也能挑战一下速杀。 我去了游戏里的竞技场，那里对任务完成时间有着苛刻的要求，要想拿到最佳评价S，就要在指定时间内，例如3分30秒，打倒怪物。要知道，我一开始对付它们，可是要用50分钟。 我从最简单的1星挑战开始，第一次，用了快10分钟，不甘心，总结刚刚的破绽和失误，再来，缩短到7分钟，嗯，总结有效，再想想哪里可以优化，好，缩短到6分40秒，再来…… 我这该死的好胜心啊……让我反复在这个任务上死磕了十几二十次，期间我一直高度集中注意力的观察和反思，终于在一场完美的战斗中，拿下了S，而且比标准时间还要少近20秒。 我高兴的简直原地爆炸。 这是我猎人史上第一次成功的速杀，我成为了自己曾经仰慕的人。 这之后，我突然有了一个奇特的发现。 我发现所有的怪物的动作似乎都变慢了，以前那些让我吓的满场逃跑喘不上气的攻击，我竟突然能看到破绽了，我不再需要一味逃跑，而是有了机会可以频繁做出反击。 这是为什么呢？仔细思考后，我发现了秘密： 因为我反复尝试和提升我的操作细节，这使得我对我的角色的控制更加精确了，同时，当我能精确控制的时候，我就留出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去观察怪物，而当我对怪物的行动模式更为熟悉之后，我的反应空间就增加了。 以前这些空间是被错误的操作和慌乱的补救填满了的。 我的反应空间被增加后，我开始能有机会做更好的选择。当即使只有不到1秒的空间，也能为我所用时，我自然觉得怪物的速度变慢了。 这就像蜘蛛侠里的情节，主人公被蜘蛛咬了以后，因为自己的速度变快了，所以觉得周围人都变慢了。 在有了这个体验后，我瞬间理解了专业工作上的高手。 为什么很多人在做咨询师的时候觉得难以反应，大脑空白，常常死机？因为太多的细节看不到，那些细节裹成了一团混乱，把咨询师的反应空间全部占满了。 而当咨询师有了深厚的专业功底，能在同样时间里听到看到很多细节时，他的反应空间自然就变大了，能相对从容的做出更好的选择。 专业的人，才有选择，不专业的时候，更多的是被迫。 这是我通过游戏得到的领悟，当然，这些领悟离不开非常重要的因素：胡先生的陪伴和支持。 他成为了一座桥梁，修复了我和游戏之间的断裂，并让我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更强壮的耐受力，去接受更难的挑战、成就和领悟。 我想这充分地说明了一点，好的客体关系能够让人耐受学习过程中枯燥甚至艰难的那个部分。也正是因为有人喝彩、有人陪伴、有人注视，取得成果的过程中，我们可以勇闯难关，把成就在关系里兑换成荡漾着幸福的成就感。
疫情期间胡先生送给我的专业游戏手柄
持续热爱一样事物，是一个人生命的完型填空 我成为猎人16年，但是中间有整整12年没再碰过。 如果不是重新捡起这个游戏，我可能会遗忘20岁出头的自己，会忘记一些吸引我，让我快乐的东西和它们具有的特质。 而重新捡起它，再次了解它的过程，我找到了它吸引我的原因，并和融化在这个游戏里的部分自己久别重逢。 首先是它的画面、CG特效、物理引擎、动作捕捉系统，在这个系列诞生的每个时代，都是当之无愧的巅峰。 当一个人被先进的技术、精美的画面和生动立体的故事所吸引时，共振的其实是对美好事物和专业态度的欣赏，是所持的价值观。爱的是游戏，爱的也是有能力看见这种美好的自己。 其次它的音乐完全是电影级别，2021年7月23日7点，东京奥运会开幕式的代表团入场环节中，入场曲目里就播放了《怪物猎人》的经典配乐。它们曾经数次被爱乐乐团这样级别的交响乐团在礼堂中演奏。 游戏是第九艺术，高超的游戏作品，集合了电影、音乐、美术、文学、哲学等种种要素。 更重要的是，在艰苦的狩猎生涯中，我通过学习和磨炼，获得了有凭有据的提升。 虽然它是发生在虚拟世界里的，但它不可避免的对我的心性、认知和理解产生了影响，我也在这个过程中体验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它一度被尘封，但通过找回它，再次经验它，我感觉我的人生成为了一个连贯的故事，并从中汲取到理解现实理解自己的养分。 这就好像在说，我曾经经历的并没有浪费，我曾经热爱的如今仍然有价值。 当一个人可以持续的爱着某样东西，无论是游戏还是绘画还是其他，这都是一种幸福，因为这可能是内在某种热情可以持续发展的表现。 我在这久别重逢的热爱里，遇见更完整的自己。
如果我们能正视游戏 雅典的柏拉图曾说过：“通过一个小时的游戏，你能发现一个人身上的很多东西，比与这个人交谈一年所能发现的东西更多。” 而在南希·麦克威廉斯为总体心理健康所做的评估中，游戏的能力被放在了与爱和工作同样重要的位置。 换句话说，不能游戏，不会游戏的人，无论是成人或是儿童，他们都可能正在经历着心理上的痛苦与困难。 但是现实中，我们身边视游戏为洪水猛兽的人们实在太多了。当我们认为只有学习是正事，而游戏是浪费时，我们可能正在破坏孩子发展心智能力的过程。 著有《情感神经科学》的Panksepp曾指出，无论是动物幼崽还是儿童，都需要通过游戏、玩耍去发展，如果规划太多时间表，强迫他们坐在电脑前，这种能力就无法建立，并会出现注意力缺陷。 这里说的是广义的游戏，在电子游戏的议题上，要看我们是如何对待孩子玩游戏的。 我们是孤独的把他们抛进电子游戏的世界里，让他们在里面去逃避成人在现实世界制造的忽视或者灾难，无视过度使用电子产品带来的健康风险；还是会投入自己的感情，观察并陪伴，鼓励并参与，让他感到玩游戏的过程是一种祝福，是一种可以享受关系和成就感的载体，是一种能够确认自己，获得肯定并提升自尊自信的练习场。 可能有问题的从来不是游戏本身，而是我们的现实关系。 在得到了真诚的关注与充满爱意的注视之后，一个内心充盈的孩子并不会无度沉迷在游戏里，他知道现实世界里还有其他同样有趣有吸引力的人和事在等着他。 他也不太会抗拒父母提出的合理要求，一个正常的孩子，能够分辨父母是在保护他，还是只是试图控制或是羞辱他。 我在这一个月的游戏时间里，体验到了自我接纳、被重要他人接纳、与自己重逢并为每一点进步开心骄傲的过程，这个过程没有摧毁我的现实功能，也并不会使我迷失心智，沉迷游戏变成废柴。 相反，我让它滋润我，带给我欢乐、养分和继续工作的动力。 这篇文章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愿更多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能找到让自己快乐并沉浸其中的“游戏”。 *注：低龄儿童不建议过多接触电子游戏，低龄儿童需要大量现实镜映来填充和丰富自我，以此构建真实的自我胜任感。 作者 | 李煜玮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UM心理认证讲师，精神分析科普作者，资深猫奴 编辑 | 李雅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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