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动画，前路何在？丨专访中国动漫集团发展研究部主任宋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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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期采访中，我们和中国动漫集团发展研究部主任、知名动画影评人宋磊老师聊了聊关于动画从成熟期到催熟期的演变，聊到了“总体构思”是精品动画的关键创作方法论，也聊到了时下相当流行的玄幻仙侠类作品所传达的价值观导向，和三维动画技术与二维动画应当如何服务于“拟假”这一动画核心魅力。干货很多，感兴趣的读者请务必查阅上期内容。
本期内容，我们将从动画创作者的角度来聊聊在中国会面临的种种困境与机遇。
宋磊，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日本一桥大学商学院访问研究生，文化和旅游部青年拔尖人才，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现任中国动漫集团发展研究部主任，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美术观察》等国内主流媒体和核心期刊上发表动漫方面文章120余篇，著有《保护与迷失：中国动画荧屏配额政策研究》《解码外国动漫：源流·观念·创作·营销》《卡通形象营销学》《动画赏：与梦想合影》等学术专著。
情报姬：上篇聊的内容，大多是当下的网络动画的内容。而中国动画市场还有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合家欢电影。近年来的合家欢动画电影（像是喜羊羊、熊出没等）开始在合家欢的框架下追求一些更为新潮、现代且实验性的内容，像是《熊出没重返地球》中的大型科幻战舰场景就让不少动画爱好者震惊了。您是怎么看待合家欢电影以及这种现象的呢？
宋天师：确实，合家欢、全年龄已经成为动画电影的热词了。但实际上，优秀的全年龄合家欢电影不是越来越多，而是越来越少了。
现在我们的国产动画电影，往往要么是低幼动画，要么是成人动画。《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以及《白蛇缘起》这些都是成人动画。
我认为，这是因为国内还没有熟练掌握一个优秀全年龄合家欢动画的核心创作方法。
一个优秀的全年龄动画至少具备三个要素：第一，以儿童为主人公；第二，兼顾成人；第三，要讲述人与人的情感关系。《哆啦A梦》《千与千寻》《寻梦环游记》都是很典型的代表。
全年龄动画，要给每一个年龄段的观众都有一个对接这个片子的接口，而且还要让接口之间互相有情感连接。就像《千与千寻》，无论什么人看都能看到让自己共鸣的点。在中国，《熊出没》在全年龄方面已经做得不错了，既有熊大熊二的小孩视角，也有光头强和反派等的成年人视角，在最新的电影中还有让青年人感兴趣的科幻。《喜羊羊》也有羊群这个儿童视角和灰太狼、红太狼这个成人视角，近期还融入了一些青年人喜欢的热血运动元素。
总的来看，中国动画在全年龄这条路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情报姬：说到中国流行的全年龄动画，我们想到现在日本也有一种模式非常流行——那就是《你的名字。》模式，您觉得《你的名字。》这种模式算是日本全年龄动画成功的体现吗？
宋天师：如果按照我刚才提的三个条件来看，那《你的名字。》当然不是全年龄，它没有小孩视角，也没有提供小孩子的情感接口，你让小孩子去看，他们大概也很难看得懂。《你的名字。》是一个典型的成人动画，至少是个青年动画。
情报姬：去年《迪迦》被全网下架，江苏省消保委发布了一份报告，表示在21部动画里发现了1400余需要修改的地方，大多数都是“暴力内容”。但从创作上来说，展示暴力，有时候也是塑造冲突塑造角色的一种的重要方式，请问宋老师您如何看待在动画作品中展示暴力的问题？
宋天师：针对暴力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区分片子的受众。虽然目前我们还没有分级制度，但我们的动画创造者要有对受众自主分类的能力。
在给低幼儿童看的作品中，不应当出现暴力情节。低幼儿童并不知道暴力的风险，比如曾经发生过的学生模仿狼烧羊的事件。我们把这种暴力叫做“幻想暴力”，低幼儿童是没办法认知这种暴力的后果的。
如果小孩长大一点，我觉得这时的作品就可以加入一些简单的暴力元素。西方有一种创作理念，认为生活中本就有的暴力存在，可以让小孩提早认知到世界真实的一面。当然，我们要为这些暴力设下一定的条件，比如正义必须获胜，反面施暴者必须受到惩罚等。
对于成人动画而言，暴力元素就是正常的一个调味剂了。像《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如果没有暴力元素，那就绝对不会这么好看，有这么多人来看了。但是，这里的暴力不能是欺负弱小、荒淫作恶的暴力，而应当成为一种能够刺激观众正义感的动作戏份展现出来，就像《黄飞鸿》这样武侠作品中所描写的那样。
一言以蔽之，就是要分年龄段，把握好度。
情报姬：我们还注意到，《菲梦少女2》曾因为角色“染发”倡导不正价值观而被家长举报停播的情况。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呢？
宋天师：头发的颜色在动画中，更多是用于表现角色的性格特征，比如红色代表热血，白色代表圣洁纯洁等等。有些动画把人物头发设置为各种色彩，不是鼓励染发，而是表现角色的性格特征。所以我认为观众举报动画片人物“染发”这个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做动画的公司是很不容易的。他们做出的作品，如果因为一个家长完全站不住脚的举报就被迫下架，对公司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但是现实中，有一些举报又还是有道理的，我们又需要这样一种受众反馈机制。因此，既不能说一有举报就都要下架，也不能说对举报不重视。我觉得管理部门还是要充分地、多方面地考量这个事情，要建立一个对举报内容的专家评判机制来更合理地应对。
情报姬：宋老师我们关注到您有坚持做漫评影评《宋天师聊动漫》系列，并且已经完成了数百期的制作，您是抱着怎样的初衷和愿景来制作这些漫评呢？
宋天师：《宋天师聊动漫》是我在腾讯视频、B站等平台上推出的一档短视频栏目，涉及的不仅有动漫作品，还有动漫文化。当然更主要的是动画影评。
动画是一种想象的艺术，会把人带到一个想象的空间中去。但是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那个空间中，必须还要回到现实里来。我所做的影评，就是强调当人们从动画的想象空间里回归现实的时候，可以带回哪些东西。
我不仅会对各类动画中正能量的内容进行深度分析，也会对负面的、在创作规律上不成熟的部分的有所揭示。当然可能不一定对，但希望大家能够关注和思考这些东西。
比如说，中日体育动画有一个非常有趣的价值观差别。中国动画中往往描写家庭阻挠小孩搞体育运动，认为打篮球是不务正业，孩子往往要遇到除了对手以外的来自家庭的额外压力。而日本的家庭总是鼓励小孩运动，甭管家庭情况如何都很支持孩子追求自己的梦想，成为孩子成长的助力。《宋天师聊动漫》在聊到一部国产体育题材动画时，就把这个区别提出来请大家关注和思考。
（4月新番《青之芦苇》第5集就是非常好的例子）
感兴趣的读者，请多多关注B站和腾讯视频的账号：宋天师聊动漫。欢迎来交流各种动画相关的问题。
情报姬：宋老师有没有想对现在还在国内动画业界砥砺前行的动画人说的话？
宋天师：我认为国产动画想要持久发展，最重要的是要坚持自我风格，形成自我品牌。一定要注重差异化，用不同的美术风格，找到不同的想象世界的方式，才能成为自己。品牌是中国动画未来发展的核心，要往形成像迪士尼、宫崎骏这类的公司品牌、导演品牌的方向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