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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其实，沛林还活着。但，已非昨日之沛林。 那场与日军的恶战，对沛林和承军的打击，是致命的。 起初，虽敌强我弱，力量悬殊，但沛林相信，凭借他多年驰骋沙场、金戈铁马的经验，纵横捭阖，迂回智取，还是有一线生的希望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程谨之亲手扼杀了最后一线生机。 在程谨之的人生字典里，可以有阵亡，却不能有失败。既然无法和沛林白头到老，那就和他同归于尽。 于是，她将沛林的作战计划泄露给了日军。这无疑是亲手将沛林和承军送上了断头台，将承州城内的几十万百姓送上了断头台。 当然，她自己，也心甘情愿当了陪葬品。 弹尽粮绝之际，她向沛林坦白了一切：“沛林，生不能和你相伴，死能跟你相随，这就够了。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吧。” 沛林痛心地看着她，只觉得，这是一个爱得癫狂却又悲哀得不可救药的女人，连让他恨的资格都没有。 有多深的爱，才有多深的恨。他从来不曾爱过她，又哪来的恨？ 但是，想到承军将士和承州百姓即将因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而失去生命时，沛林不禁仰天长啸：“我慕容沣，一定要和日本人拼了！” 在即将冲出城门与敌人血拼的那一刻，沛林的脑海里闪过了静琬。此刻，她应该已经离开承州了吧？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他就再无什么牵挂。 这一生，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无所畏惧。 佛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他，已经真正放下了。 “承军的将士们，我们跟日本人拼了！”沛林一声令下，承军将士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以血肉之躯勇猛杀敌。 沛林抱着必死之心，在敌军的枪林弹雨中勇往直前。 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此刻，他已视死如归。 日军以数倍于承军的兵力，重重包围了承州。 整个承州城，淹没在日军丧心病狂的狂轰滥炸下。弹火纷飞中，承军将士纷纷倒下。 突然，一颗炸弹袭来，从沛林身上呼啸而过。“轰”的一生，沛林应声倒下，一切都结束了…… 当硝烟渐渐熄灭，枪炮声渐渐消失时，沛林醒了。 他醒来的地方，是一个破败不堪的茅草屋。 “四少，你终于醒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守在他床前，看到他醒来，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也不是床，只是一堆稻草垛。 “四少？四少是谁？……”沛林一脸迷茫。身上，到处是撕心裂肺的痛。 “四少，你们在承州城和日本鬼子打了几天几夜的仗。日本鬼子是魔鬼、是畜生！” 一提到日本鬼子，老汉就气得浑身发抖，握紧拳头道：“日本鬼子冲进承州城内，见人就杀，见房就烧……俺家老老少少七口人，只有俺一个人逃出来了……” “日本鬼子？承州？”沛林头痛得厉害，仿佛像要炸裂一样。 “四少，俺看到你时，你全身上下都是血，还好还有一口气。俺赶紧把你的军装脱了，背着你逃出了承州城。” 老汉并未发现沛林的异样，一口气说了下去：“俺背着你到了这里，现在暂时安全了。等你身上的伤好点了，俺继续背你赶路。” “老伯，我是谁？”沛林想强撑着坐起来，但身子似乎不是自己的，根本无法动弹。 “你是四少啊，是我们承州的总司令啊！”看着一脸迷糊的沛林，老汉也糊涂了。 原来，日军的炸弹从沛林身上擦肩而过时，伤到了他的大脑。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记忆。 但是，日军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历史将永远铭记。 10 此时的静琬，已和母亲、信之，踏上了去抗战大后方——西南小镇沙坪坝的路。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向来安土重迁、故土难离的中国人，不得不抛下故土，背井离乡，开始颠沛流离的人生。 刚得知沛林牺牲时，静琬在心中问了自己千万遍：“沛林，没有你的漫长后半生，我该怎么度过？” 如今，看着一路上和她一样逃难的同胞，看着这满目苍夷、生灵涂炭的国家，静琬渐渐明白，国难当头，抗日救亡的事业，需要她和千千万万同胞们一起去完成。 正如沛林在梦中告诉她的，要好好活下去，不只是为自己活着，更是为他去完成他生前未竟的事业，将万恶的日本鬼子彻底赶出中国。 一路风餐露宿，在信之的保护下，静琬和母亲终于到达了沙坪坝。他们决定在这个抗战大后方安顿下来，全力以赴投入抗日救亡事业。 战争，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静琬和信之在沙坪坝办起了孤儿院和诊所，一边收留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孤儿，一边为当地的父老乡亲治病疗伤。 很快的，方圆几百里内，老百姓都在传，沙坪坝来了两个“活菩萨”。 静琬将她所有的爱，都给了被战争夺去亲人的可怜的孩子们。她下定决心，只要有她在，就一定想办法让孩子们活下去。 她还想方设法找来一些书，教孩子们认字。 “我们要从小写一手端正的好字，做一个端正的好人。将来长大了，做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保家卫国。”她语重心长地对孩子们说。 信之以为，这样的忙碌，或许能冲淡静琬对沛林的思念。 但，只有静琬自己知道，沛林一直都在她的心里，未曾离开。 一天，静琬教孩子们读南宋诗人陆游临终前写的《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话音未落，眼泪就不争气地涌了上来。一句“家祭无忘告乃翁”，不正是沛林对她的叮咛和嘱托么？ 孩子们大声朗读，一遍，两遍…… 窗外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影子。正如静琬此刻的心情，支离破碎。 “沛林，当我们把日本鬼子彻底赶出中国时，我一定会在梦中告诉你……” 此时，沛林正在距离静琬千里之外，艰难而又努力地活着。 经历了伤口感染、溃烂、高烧不退等一系列险状后，沛林竟奇迹般地与死神擦肩而过，活了下来。 他身上的伤一天天痊愈了，但他的记忆力却没有任何起色。 乔老汉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四少，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战争继续蔓延，越来越多的人上了战场。举目四望，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孤儿院里的孩子越来越多了。战争，让“活着”成为一件越来越艰难的事。静琬一直觉得，沛林一定在某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守护着她。无论多难，她都要活下去，替沛林看到胜利的那一天。 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吕瑜洁，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已出版亲子书信集《我的心里住着一个孩子》《我的心里住着一个世界》、历史散文集《历史的背影和回眸》 即将出版百万字长篇历史小说《红豆生南国》、文化随笔《榴莲一样的红楼梦》、历史散文集《历史的背影和回眸》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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