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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之前，室友在我身旁兴奋地规划，解除隔离以后，要去哪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
几个小时以后，看着毫无动静的健康宝，室友一边向社区咨询，一边叫苦不迭，整个人躁动不安。
如果一切有条不紊的话，我们的核酸结果，应该早就更新，然而房东主动发来消息告诉我，因为最近检测量激增，工作量庞大的缘故，核酸结果出示会得缓慢许多，语气中含着安慰。
然而从始至终，我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好像为这一切，已然做足了准备。
疫情爆发的这些年，见识到的一言难尽、无语凝噎、意料之外、大失所望的事情，还少吗？
只是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他，我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或许是因为比他虚长几岁的缘故，所以遇到不如意的境况，不会轻易情绪跌宕起伏。
毕竟，年龄不能长在狗身上吧。
对待一个人，不会一时间烈火烹油，一时间心如死灰；
对待一段感情，不会动不动全情投入，结果心乱如麻。
因为懂得，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太多时候，不过是自我膨胀，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因为还懂得，人有时候倾向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为着那份氤氲出来的独特美感。
而人性从来藏污纳垢，不落窠臼的毕竟少。
又或者是因为，性情造就（性格决定命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不愿消耗多余精力，在不必要的人与事情上，十分悭吝，十分吝啬，十分骄傲，十分冷漠。
很多人，很多事，久而久之露出败落嘴脸，心里也不会瞬间黯淡，像是这一切早已在内心发生过，如今只是“重演”。
不会有大喜，亦不会有大悲，慢慢便活成一个灰色的人。
灰色是分布在黑与白之间的颜色，深深浅浅，暧昧复杂，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美感，但到底失却了那种纯粹鲜明的质感。
有时候见到室友，心有不平，不平则鸣，哪管在公众场合又如何？这件事情我在理，我便一定要与你辩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外人看来，或许会有几分唐突。
有时候我会劝慰几句，有时候我心底反而羡慕，他活出了另一种我生命当中缺乏的颜色。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高中时期的两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一件事有关迟到。
班主任将我叫到办公室，声色俱厉地问我：大家都能准时到校，为什么独独你迟到？
我站在那里，整个人无地自容，却又异样地平静，脑海里已经预演了接下来的场景——
如果我回答：因为某一段路发生交通事故，公交车停了很久。
班主任一定会针锋相对：那你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出发？
甚至还可能会说：大家都没有碰到这样的事情，独独你碰到？偏偏你就是这么出众？
于是我没有为自己辩白，只是心灰意冷地说了一句：
迟到就是迟到，错了就是错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回想，那时候的自己，的确是狂狷了些）。
接着她开始上纲上线：我发现你最近，态度很是不端正，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到了这个节骨眼，我居然还能做到不卑不亢，语气萧瑟地回了一句：
如果我说实话，您会信吗？
言外之意是，如果从一开始您就不信任我，那么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谁能想到这句话居然叫班主任呆在原地，一时间接不上话了。
最后还是坐在一旁的政治老师轻描淡写地抬起头说了一句：今天XX路的确因为交通事故堵了很长时间的车。
这一句话等于是给了我和班主任两个人台阶下，于是我才得以被“无罪释放”。
第二件事有关英语考试。
某个英语晚自习，身为英语课代表的我在讲台上分发英语周报。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购买了这份报纸，我只好按照名单记录一一分发，后来两位不在名单上的同学表示不满（借助言语和神情），我没有和他们争执，选择将自己的那一份和英语老师的一份给了他们。
我以为自己已然做到得体，然而安静的教室里忽然传来一句：大家都是平等的，有必要总是把自己搞得那么高高在上的？
站在讲台前的我，看着这个平日里还算关系不错的同学，这个曾经一起在大考前的夜晚在城中吃烧烤喝啤酒压马路高歌的同学，一时间无语凝噎，我竟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无力，还有一种悲悯。
站在她的角度，或许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她故意在这样的场合宣泄，哪怕明知道这无异于对当下的状况雪上加霜。
或许她的怨气，由来已久，只是长久以来，得不到机会告知世界。
她也有她的苦。
我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解释，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回到座位上。
一个过分骄傲的人，他不屑于去解释，哪怕吃亏，也在心里自我慰藉：吃亏是福。
一个骨子里消极的人，他更愿意将那些情绪发作于自身，在自己身上甚嚣尘上直至土崩瓦解。
你可以说这是一种懦弱，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成全。
你懂那种北风过境，寸草不生的平静吗？
可能因为对人对事失望过太多次，所以遇到一些常人会为之愤慨不满的境况，我反而会表现出异样的平静。
（所以看《阮玲玉》，当处心积虑的八卦记者在阮玲玉家楼下围追堵截，她只是一步步走下来，心里五味杂陈，有苦难言是她的事，在面上她只是风轻云淡，哪怕惊弓之鸟，但她只有此时此刻那一点强撑的骄傲，一如《倚天剑屠龙刀》里看着丈夫自刎于眼前的殷素素，对所谓的名门正派那回首的一个含着讽刺却不失庄严的笑容，我很难不心有戚戚。）
或许是因为，在心里已经怀抱过最坏的打算，或许是因为，失望本就是人生的一种常态，所以，何须多言？
很多人羡慕我：你心理素质真好。
很少人会懂得：正因如此，我已无法全心全意爱人。
那些动辄情绪失控的人，或许更是性情中人，他们的生命，或许更加多姿多彩，因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于是会有漫天虹彩，而我们这一类人，没有雷声隆隆，只有乌云密布，看似被社会锤炼得沉着得体，其实内里千疮百孔，麻木不仁。
当同样的境况一次又一次发生，我慢慢后知后觉，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好坏，无论乐观抑或消极，只得这样一个我，被岁月被经历淬炼和浇灌成的这样一个我。
我诚然不是一朵玫瑰，或者一块翡翠，但我也经历着生根发芽，盛放与枯萎，有时明亮，有时落灰。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宁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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