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突如其来,一场地壳运动引发的灾难将他与她置于几块巨大的水泥构件交错的空隙里。四周黧黑,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日月星辰不闻风声人语。他和她感觉到的,只有潜伏于黑暗中的死神,正虎视眈眈地向他俩逼近,且已噬咬了两人的肉体,只感觉到头上、脸上有粘稠绸的液体流到脖颈……尽管他也被死的恐惧笼罩着,但仍极力地安慰她说,别哭,别哭,咱们要保持体力。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冷静。他的话产生了作用,她渐渐止住了哭,她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此时,她只有依靠他了,他是她目前唯一的精神支撑。这之前,她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她怎么能把他放在眼里呢?虽然她是秘书,他是助理工程师,两人同在一个局的二楼,一天数次碰面,但是她与他还是有距离的。她的优越感来自她是局长的女儿,自然,那种公主的高傲和凌驾于人之上的语气,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而他,仅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上了大学才走上了这条唯一通向城市的路。因为来自乡下,他隐藏着心底的自卑,他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在她面前,她就是一只高高在上的天鹅,只可昂视,不能企及。所以,偶尔与她擦肩而过时,他只会偷偷地欣赏一下她的脸。咱们会死在这里的吧?黑暗中她哽咽着说,强忍着头上剧烈的伤痛。完全有可能,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坚持下去。咱要坚持到上面的人救咱!他劝她说,心里却想,局长大人会望着宝贝女儿遭此凶险而不竭尽全力吗?他这样鼓励她,其实也是鼓励自己,甚至庆幸有她的存在而多了几分生存的希望。保持全力,等待营救。他再次鼓励她。于是,她逐渐地安静下来。时间的概念消失了,世界的声音消失了。死神又向他们面前迈进了一步。就这样见上帝,死了也不瞑目……她嘤嘤着,你知道吗,我还没谈过恋爱呢,还没尝过做女人的滋味呢……说着,她又委屈地哭了,泪一泻而不可收,声音也渐渐大了。别……别哭了,节省体力。你看看,其实我不是也和你一样吗?他还是安慰她,即而又鼓起勇气地说:你是知道的,我也没谈过对象。我只暗恋过一个人,也不知她知道不知道。哎,你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不不,我不想知道。知道了有什么用?到什么时候了,我还有那份好奇心?她又说,说心里话,到我们这年龄都想过爱情的,不瞒你说,我还在梦中做过新娘呢。可是现在,连做梦的机会也没有了。死了太不值了,太……说着,她又悲痛起来。黑暗中,一股自怜的情绪涌上来,她情不自禁地拉过他的手说:我有点冷,咱俩靠紧一点好吗?于是,他挪动了身子,贴住她。他久已想贴近她了,但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就这样,两人靠近了,且越靠越紧,在互相需要中相互传递着温暖和异性触摸的新奇感觉。渐渐的,说不清是谁的主动,他俩的手臂都揽住对方,之后,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隔着薄薄的衣衫,双方都感觉到了对方急剧的心跳,嗅到陌生又极具诱惑力的气息。接着下来,两人的唇慢慢靠近,瞬间就急风暴雨地吻在一起……谁也无法控制,谁也无法抗拒,一种神秘的力量又把他俩的手推到各人最敏感的部位。这时,伤痛消失了。死的恐惧也消失了。她以迫切又神迷的语气呢喃着:就要死了,做吧,咱们就做那事吧,也少了一个遗憾,行吗?他没有回答她,他已经省略了语言,他想做的只是顺着感觉,摸索着解她的衣扣……就在这时,一种机械钻动硬物的磨擦声嗡嗡传来。这是生命的信息,她俩同时听到了声响,并有粉状物从头上方簌簌地落下来。随后,有尖锐的光线从缝隙穿进,传播着命运叩门的福音。瞬间,她们再没有了那种欲望和兴致,代之的是唤醒的生存的渴求和希望。她俩竭尽气力的呼救……后来,从医院出来,她与他都恢复了正常的工作与生活,两人仍在工作的二楼碰面。但有了那次黑暗中的事件,他愈加想看她那张美丽的脸,但是他还是不敢,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心理定位,只能悄悄地回味曾经发生的那一幕,那种妙不可言而又如同酒醉般的感觉。而对于她,就像根本没有发生那场灾难一样,她仍是公主的高傲和凌驾于人之上的语气。不过,在走廊里她曾捉住他的目光,郑重地讲了这样一句话:那次乘人之危,妄图非礼我的事,我也不追究你了,也不对别人讲了。但请你以后要自尊自重,不要胡言乱语。他愣怔了半天,终于接受了这种现实。可是,他常常这样想,假如那场营救再晚半小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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