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后院里现在还种着两棵枣树,本来是有三棵的,但是第三棵现在只成了一个小小的木桩——因为它的过分茂盛占了太多地方,距离它被锯掉的那一天想想其实也已经过去了快要十年的光阴。 今年的暑假因为一些事情,四十多天的假期缩减的还不足十天。由于我很讨厌坐在那铁皮式的牢笼里惶惶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在计划里便将那十来天的光阴安排在了学校。但是和母亲与外婆通了几番电话后,却让我郁积的乡思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心头,几乎没有做任何抉择,便买了张车票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了下午的四点多,汽车才将我送到了高速公路入口处的休息区(因为整个车上只有我一个人要到这里,要是送到汽车站或者离我家更近的地方,对于开车的人自然是亏的)。我远远地就看到了父亲的车影,拉着行李走了几步竟还看到了表弟。他也看到了我,便嘴里叫着哥,手里还拿着一瓶饮料向我大步跑来。 好久不见,我看到这个从小被我“照顾”到大的男孩竟然有了一些陌生,一瞬间突然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简单地笑了笑。我接过了他给我的饮料,他却狠地一把拉过了我的行李箱,我想再夺回时他却已领先了我好几个步子,我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孩的个头已经赶上了我的肩旁,可能比力气的话我也无法再占了优势,时间像是化作了成长。 到了车前,父亲正坐在车前的一个公用座椅上,看到了我,便立马放下了手里正在“摆弄”的手机,用眼光从上到下打量打量了我,说道:“一天不好好吃饭,又瘦了。”说完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车的后面去开后备箱,边走还边说着:“以后每个月多给你点钱,别怕花钱,想吃啥就吃啥。” 这样的话我已听到了很多次,但一直都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让着目光跟父亲的身影做着单纯地晃动,如此而已。却突然发现父亲走路时竟是一瘸一拐的,一只脚像是踩着空,我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了车门关了又开的声音——表弟已上了车,招呼着我坐在他的旁边,行李箱也已被迅速地放入了后备箱。 父亲不知是什么时候嘴巴里已叼上了一根烟,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屁股底下坐着的车已开始了走动。只知道闻到了那股熟悉而浓烈的烟味,不由自主地说了那句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赶紧把烟熄了,把车窗打开。”父亲也这样做了——这当然也是他无数次重复过的一种动作,表弟在后面痴痴地笑着。我这时也才有空得以好好地看了看父亲,他消瘦了很多,皮肤也更黑了。尤其是赤裸着的胳膊,上半部与下半部像是黑与白在纷争,开车时望着道路的眼光也像是含了许多疲倦。我问到了他的脚是怎么回事,他只含含糊糊地回答了我是不小心造成的,像是曾发生过一场无关紧要的事。之后,我像是没了意识,空空地望着路旁在不停变动的风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突然不认识这两个坐在我旁边的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人…… 不大一会儿,车开到了小区。门口的保安换了人,但还是一样老气的脸。父亲摇下车窗对他谦和地笑了笑,大声说:“儿子上大学回来了。进去放个行李,一会就出来。”他便按了按手里的遥控器,打开了摇控门,自始至终只有手做了些微弱的动作。 ![]() 到了单元门口,我从车窗里看到单元门对面的亭子下照旧是围着一群妇女在谈着她们的问题,一群孩子在旁边嬉闹——可能是她们带来的孩子。还有几个被占去位置的老汉,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抽着烟,但他们之间没有交流,只是静静地坐着和看着,不说过多的话。 我和表弟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行李箱,表弟逞着强,拉着行李箱就朝单元门口走去,父亲则去将车开到小区外的停车场。我怕表弟拿不动我的行李箱,但想喊停他的时候,他却已经进了单元门,没了身影。我只能“悻悻”地朝着单元门走去,上楼回家。但目光又停留在了那个亭子,此时落日已悄然西下,在亭子的那块洒了一地余晖。我呆看着,像是看着一张熟悉的画,却又只是熟悉画的样子而不熟悉里面的一景一物。 我停止了呆望,上楼到了家。母亲在家里,在匆忙地做饭。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几个菜,见到我她便笑,走到我身边又是细细打量。和父亲一样,母亲说我又有变瘦了,还说这几天在家里多给我弄点好吃的补一补。说完,便又急着去看厨房的菜,我看着她的身影,只觉得她矮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 不一会儿,饭便做好了。父亲也回来了,还带着几瓶饮料,我忍不住坐车带来的倦意,草草吃了几口便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等我醒来后,外面已漆黑一片。我走出卧室,父亲和表弟已不知去了哪里,家里冷冷清清的只有母亲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她像是在刻意等我,把我叫过去问了问我生活中的事,也聊了聊家里的事,我问起今天外婆和外公怎么没来,她才说前几天外婆犯了病,还住了几天院。不过现在已经好转了很多,在家里休息。 我突然开始隐忧,记得还是在我上高二的时候,外婆曾得了一场大病,那时曾动过两次手术,当时看着病床上的她我都觉得很心痛,但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到了夜深时,都常常难以入眠。于是,我便急切地想在明天的早晨去看看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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