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5 （五） 二爷家的那条巷子里，总共住着四户人家。二爷家在最前面，沿着巷子再往后走的话，是一个岔路口。拐向右的方向，便到了二爹家。二爹也是我们本族的亲戚，就血缘关系来看，其实已经不是很亲近了——过了三代。但因为住得比较近，平日里往来多，所以我们家以及大伯家同二爹的关系都还不错，甚至比一些血缘关系更近的亲戚还要好。 而若是拐向靠左的方向，向前走不远的一段路，便能看到一前一后有两间屋子。这两间屋子的主人分别是一对姓魏的兄弟——同我们家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前面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这对兄弟里的弟弟，我就叫他小魏吧。小魏的个子很矮，在我们西北人里显然是最矮的那一种，他也很瘦弱，村里人常说一阵风便能把他吹倒。他的妻子是个神经有点儿问题的人——我认为村里的人都这样觉得，每次我见到她，都感觉她神神叨叨的，嘴巴里不知道在咕哝着什么。其实，小魏好像也是个不太正常的人，因为村里人常揶揄他曾经上过五次一年级——我也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他们俩还生下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叫做喜财（化名），女孩叫做喜芳（化名），喜财的年纪大一些，喜芳的年纪小一些，但都比我大了不少。不过，虽然年纪比我大了不少，但那时候因为可以一起玩的人太少，我也和堂哥（堂哥的年纪和喜财差不多大）跟在喜财的屁股后面玩过很多次。那时候，只觉得喜财是个挺滑头的人，十分聪明。但他的妹妹喜芳却不一样了，明显能觉得她随了她的母亲，甚至比她母亲的情况还要恶劣一些。我们那时候在背地里——甚至整个村里的人都在背地里，把喜芳叫做傻子。 后面的那间屋子则是大魏家，关于大魏和他的妻子我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大魏和小魏一样，也瘦瘦小小的，大魏的妻子我记得她长着一对很小又很有特点的眼睛。有一年夏天，那天雨下得很大，整个村里的人都没事干，百无聊赖。于是，就商量起了要打麻将，便都聚在了大魏家。我也跟着母亲去了，那是我唯一一次去大魏家，我们从大妈家后面的那块空地上绕了过去，便到了大魏家。我记得那天去的时候，大魏的妻子还准备着几盘瓜子，有人来了便向他们的手里塞上一把。大魏也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的年纪就更大了，我记忆里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玩过。   关于死亡的事情悄然发生在一个秋天（或者是夏天），那时候我们家还没有搬离老家。我只记得那个下午突然不知道怎么，整个村子里突然蒙上了一层特别的气氛——我感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惶恐，写着不安，每个人都皱着眉头，像是到了世界末日，急匆匆的、阴沉沉的、慌慌张张的……随处可以看见三个人两个人聚在一起，不知道是在低声讨论些什么，我觉得整个世界里突然埋藏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秘密。 到了晚上，外面的世界乌黑一片，但还是能够听到一阵焦躁的脚步声，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说话。我出门去看了看，结果真地看到了路上有很多的人，他们有的在走，有的在跑。夜太黑了，我看不见他们具体的脸。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一阵哭声，准确来说，是一阵极其凄惨的哭声，你能明显地感觉到，这里面含蕴了世间最为极致的悲伤和哀愁，最为深沉的无耐和不舍…… 一直到了第二天，我才隐隐约约地知道，原来在昨天黄昏的时候，大魏和他的妻子在家门前的二环路上的一个拐弯处，骑着摩托车与一个迎面而来的面包车相撞，当场双双离世。我那时候还很小，很没心没肺，面对这样的事情竟然并不是很触动。尤其是当我听说了大魏和他的妻子原来是在找寻喜芳的时候出的车祸时——喜芳在前一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走丢了，我心面只是对喜芳充满了埋怨，正和村子里大多数的人想法一样——为了找一个傻子竟然无故搭进去了两条人命。而随着时间慢慢地在走，当我对死亡越来越有了一定的认识后，我常常能想起大魏和他的妻子，虽然和他们的交集并不算很熟络，但一想到一个曾与自己有过交往的人、一个曾活生生的在这个世上生活过的人，就这样抱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心里便会涌上一阵难过。 喜芳没有几天便自己走回来了，一如她当时出走时的模样，小魏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后来，喜芳被嫁到了外省，据谣言说她嫁的那户人家的儿子，智力也有问题，好像腿还是跛的。 而巧合的是，我上学之后，这件事情也很迅速地在学校里传开。在一堂语文课上，老师也谈起了这件事情——是当作我们要注意交通安全的案例。结果突然教室里传来了一阵哭声，声音就源自于我的身边——是我的同桌在哭。我才想起我的同桌原来也姓魏，而死去的大魏夫妇正是她的亲人…… 大魏夫妇死后，他们的儿女也就从我们这儿搬走了，不知搬去了那里。他们家也就荒着了，我只远远地看过一次，但因为感觉到害怕，没敢靠近。前几年，我听到了大魏的儿子结婚的消息，关于他的女儿的消息我再也没有听说。而每次在老家的时候，都能看到小魏和他的妻子，虽然也只是远远地看到，并没有打过招呼——或许他们也已经不认识我了，不过我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和小的时候是一样的感觉。 2020.9.4 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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