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寒假的时候从学校回去,我才知道是搬了新家,虽说是新家,但实际上,这只给我带来了一阵惶恐和不定的忧虑。倘若有可能的话,我真想回到多年前,好好再过活一次。 在这个新的小区里,刚开始的日子并没有怎么出去,大抵认识这里都是透过那薄薄的沾满了灰尘的窗子,还有无处不在的陌生人的声音。难免会觉得,这样子来认识周围的世界,是一种虚妄,但有时候人是得活在虚妄中的,否则,就太平淡无奇了。 透过窗子,我有几次看到了同样的一个人,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更准确的来说——我从第一次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他是谁了,而且是很确信的。只可惜的是,我忘了他的名字。但又不可惜的是,我还记得他的绰号,他的绰号叫做“草包”。 “草包”是我的小学同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抵我在上二年级的时候,他留级到了我们班里,此后一直和我同窗到了六年级。他的年龄比班上的同学都大,即使我并不确切地知道他的年龄,但是看他的相貌——那副极其老成的样子——满蕴着沧桑,与其它小脸蛋上的青涩与稚嫩相比,轻易也就能感觉到了。他初来到班里时候的场景我已忘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他一开始来,就有人叫他“草包”——或许是因为他姓曹的缘故,久而久之,我便感觉到谁都在叫他“草包”。 当时叫他的外号,于我而言,诚实的说,或多或少是有一些嘲讽的意味的。因为“草包”每次的成绩总是排在最后面的那几个人之一,无论数学题再怎么简单,老师叫他到黑板上去做,他总是做不对,每次都会被那个面相和举止一样凶狠的数学老师胖揍一顿。我们在数学课上都规规矩矩的,唯唯诺诺,但一下课,便会过去去嘲笑他一番——从不顾及他的委屈。说起来也好笑的是,有一次他买了一个新的作业本,要在封皮上写名字,我们围在一旁看——不知为何我们当时会这样无聊。我们都提醒他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写成“草包”了,但是他的笔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真的写成了“曹(草)包”两个字,只是当他写到最后一笔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个“包”字,便停留在了“句”字的状态。我们哄然笑作了一堂,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红了脸。 他的作业差不多都没怎么完成过,几乎每天都是早早去教室补——一般这个时候补作业,都是直接拿别人的来抄。有时候,可能是补不完了,就只能被老师轮番责罚——无非还是打骂,或者就是去叫家长,但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家长来。不止是学习,就连做游戏的时候,他也总是差强人意,我们都不希望与他一队,他也老是被我们欺负。有时候,他就静静地守在一旁看我们玩,他边看,边傻笑着。面对我们的嘲笑,他偶尔也会生气,便追着嘲笑他的人乱跑,但也从未见过他追上谁…… 那些旧时的记忆当要被一幕幕回想起,真是如同打开了某条大河的阀门一般,一切都如同潮水,汹涌袭来。只不过,在人生不同的阶段,注定会对那些相同的记忆萌发出不一样的看法,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成长。你会发现,对于“成长”这两个字,你会有许多的态度:害怕、欣喜、期待、厌恶、无耐……事实上,无论是持哪一种态度,本身也在意味着成长。 因而,当我现在再次回想起来,面对曾经我的那些无知的嘲笑,很是赧然。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曾在某个冬天瞥见过一次“草包”的手指,他的手指不仅仅被冻得通红,还皴裂了几个口子,赤条条地露在外面,而且他的手指看上去就比别人要厚实一圈——显然平日里做了不少的体力活。只看他的手,你会觉得这一定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也不免看到了他的脸,就觉得他的年纪是要比我们大的。有一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需要写在白纸上。“草包”第二天作业没有做,老师严厉地问他为什么——我们都觉得他又会挨打了,心里面还一阵期待。他说他没有白纸,所以就没做,至于原因,他说他的母亲没有给他钱,她晚上就走了,夜里才回来。老师问他怎么不去向他的父亲要,他沉默了,低下头一句话再也没有说。老师在他的脖子上打了几下,他的脖子立马也变成了通红的一片——正如他那皴裂的手一般。如今思量起,我也很难想象在他的身上究竟都发生过了什么事情,总之,有不少次我都看见他拿着一把铁锹同一个老人朝河对面的田野里走去。 我之后下楼去外面的时候,也曾多次看到过他。有一次,我和他还对视了一会儿,但并没有过去寒暄几句,或许,并不是因为不认识,只是因为陌生了太久。他好像自小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去上学,要是算一下我和他上次说话的日子是哪天,恐怕都快过去十年了。说句老套的话,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我现在在看到他,觉得他还和以前是一个样子——没有变高,也没有怎么长胖,有时候我见他要么是站在一旁看那些老人下棋打牌,他痴痴的笑容还和记忆里的样子没什么区别;要么是在马路上懒懒地散步,看上去很无聊的样子,他几乎常常都是一个人。我稍微觉得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了一些,好像同他这个年纪不那样对称,或许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也不该是如此。人有千万种人,谁将要成为谁,谁都不过只是看客而已,可惜我们都是看客,有时候总要当真——不免是一种愚蠢。 2020.10.20 晚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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