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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学(下)

 木杪栖白云 2022-06-15 发布于甘肃

    实际上,若是按照正常的方位顺序来讲,该要首先描写的便是学校里最打头的这排房子,毕竟它们分布在学校最一开始的地方,也是左一排,右一排,互相对称。然而,这排房子却显得并不是那样起眼,只因为我们基本上很少有机会才能进去一次,显得有些隔阂。

    右边的这排房子,我印象里靠近过道的那间,是用来放置卫生工具的,每年新的学期一开始,老师便会让学生们来这里领取卫生工具。所谓的卫生工具,大抵包括了三个大扫帚,五六个小扫帚,以及一个水桶和两个簸箕。越早去领的话,领到的卫生工具的质量也就越好,或许还会多领到几个,去得太迟,可能就剩下了一些“破铜烂铁”,但没有办法,还得去拿着。像那些大扫帚,是用芦苇做的,质量不好的只消用上一两个月,就开始纷纷“脱落”了。这间房子里还可以用来取黑板擦和粉笔,每次黑板擦用秃了或是粉笔用光了,老师便会让班长过去去拿。我记得原来曾有个班长,故意跑去领了许多粉笔回来,只在讲台上放了两盒,剩下的,我们便拿在手里去玩,要么是拿着粉笔到处乱画,要么是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和子弹一样,互相丢着玩。以至于当时在教室的地上,随处都能看到乱扔的粉笔头。老师看见后,十分气愤,把班长揪了出来狠狠骂了一顿。我们自此以后也就再也不敢乱拿粉笔了,尤其是讲台上的粉笔,谁要是去拿一根,便会有人跑去偷偷向老师告状。

    这间房子的旁边,确切地来说是两间宿舍。这两间宿舍其中的一间里,我记得曾有一位女老师在那里住着,连同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这位老师教语文,并没有带过我。她的身材十分臃肿,个头不高也不矮,披着一头波浪发,头发还染成了黄色。之所以比较熟悉这位女老师,是因为除了在学校里能看到她,有时候一到周末,还能看到她整日地坐在离外婆家不远的麻将馆里。她的丈夫看上去瘦瘦的,很老气,经常把他的那辆黑色小轿车停在那间房子的前面。而这个女老师的儿子,是个极为调皮的主,他并没有在我们的学校里读书,而是在一所县城里的小学上学,同我年纪差不多大。我只和他玩过几次,还和其他的几个同学,每回我们都会被他顺手拐走一些诸如王牌、弹珠之类的玩具。有一次那位女老师带他去我们那儿打麻将,那个麻将馆除了是麻将馆之外,同时还兼卖农药、化肥、杀虫剂之类的。他不知怎么,竟然偷偷地从那里面偷出了一瓶空气清新剂,是那种罐装的,从上面的按钮一摁下去,就会喷出一股带有香味的气体。这股气体实际上是易燃的,若是正喷出的时候,前面遇到火苗,火苗会直接一下熊熊燃烧了起来。就在他拿着一个打火机这样玩的时候,不知是谁告了密,他偷东西的事情便不胫而走,那位女老师也很快就知道了。那位女老师从麻将馆里出来,便叫着他的名字,让他赶紧过来。他一看到那位女老师气冲冲的样子,立马便怂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那位女老师不由分说,就重重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他的半边脸立马成了通红的一片。

    而另一个宿舍,我印象里住在这儿的,是校长的老婆。这间房子的另一侧,便是右边的这排房子里最靠外的一间,是学校里的图书室。但其实这图书室常年都不怎么开门,只像是一个摆设。我记忆里只在这里借过一次书,还是这个图书室刚刚成立的时候。这里的书基本上都是“老古董”了,全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版的,或者时间更早,多是一些连环画。

    左边的那一排房子,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平房。因为它们相对建得稍微高一些,得要跨几层阶梯才能上去。最打头的那间房子,是保安室,原来我们学校其实并没有保安,负责这个工作的是一位老人,是教导主任的父亲。后来大约是到了四年级的时候,县里面发生了一件事情:有一位神经有问题的人闯到了一所小学里,差点伤害到了几个孩子。这件事情在当时影响很大,一时,学生们上下学,家长都亲自过来接送。当局政府也立马做了指示,每个学校里都要配备保安。我们学校的保安是个大胡子,戴着一副墨色眼镜,他的皮肤很白,鼻子又大又红,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电影里的英国佬,我们都把他叫做“妖哥”。保安室的面积就相当是一个教室的面积,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床的对面是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小小的电视机,我们有时候能看见“妖哥”坐在小床上看电视的场景。此外,保安室里还放着几把木头椅子,一进门,墙边还立着几个打气筒,谁的自行车要是没气了,就来这里取。而桌子的后面实际上就靠着窗子,透过这扇窗子,校门口周围的那一片地方,几乎全部都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妖哥”的视线里。当然,我们更经常看到的是“妖哥”手拿着一根警棍在校门口巡逻的样子。

    在保安室的另一旁,则是微机室,微机室的面积几乎等于两个教室。我们上了三年级之后,每个周都安排了两节微机课,连在一起上。但实际上,有一大半的微机课都被占用,上了其他的课。微机室里,那些电脑大抵都是这个世纪初的产物。显示器就像是个小小的电视机,底下的键盘能用是能用,但总是有几个按键不知是被谁扣了去,鼠标底下没有鼠标垫,有时候用着用着,鼠标在屏幕上就不知了去向。微机课专门是有老师的,要上课的时候,班长将同学们带到微机室前面,要保持足够安静,不然,微机老师有可能一生气,就不让同学们进去了。微机课上,大抵老师都教过了一些简单的画图、ppt之类的东西。不过,并没有人去认真地听,大多数同学都在玩电脑上的那些诸如蜘蛛纸牌、三维弹球的小游戏。虽然微机室挺大的,但电脑总是不那么够用,常常是两个人一台电脑。每次在上课前,都要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同学说一声,好在课上坐在一起。微机室的电脑从没有通过网,有时候还会有同学偷偷地带一个u盘过来,里面下载了一些游戏。实际上,等到了六年级后,小学里就再也没有上过微机课,多半都被班主任占了去,成了数学课。

    微机室再朝左边走的话,就到了停车场,那儿多数都停放的是老师的车。学生的车都停在教室前面,排成一排,整整齐齐地靠在花坛一旁。不过,当时骑自行车来学校的同学并不多,大多数的同学都和我一样,是步行来学校的。

    老师办公室的那一排楼的后面,便是学校的操场,学校的操场大抵有办公室前面的那块空地的两倍大。现在当提到“操场”这两个字的时候,可能人们的脑海里便会浮现出绿茵茵的草地、橡胶跑道、篮球场、运动看台等,但实际上,这些在我的小学的那块操场上,一个都没有。小学的操场确切地说来,就像是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只有灰土和沙尘。西南处,有一个滑梯,大抵多数的人来到操场上,都总是喜欢聚集在这里。只是这个滑梯到了四年级的时候,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被莫名其妙地拆掉了,这里也就成了一片空地。顺着这个滑梯往北面看去,便是两个卫生间,一个男生用的,一个女生用的。这个卫生间和《尘埃落定》里土司家的卫生间几乎没什么两样,或许只是稍微低了一些,上厕所的时候,没有那么令人感到恐惧。

    这块操场上最有生气的,大抵就是最东面的那间小房子,这间小房子实际上是个商店。商店里卖的都是一些便宜的零食和小玩具,店主是一个老头。商店只朝着北面开着一扇窗,透过窗子便能一五一十地看到商店里卖的所有东西。窗子很大,也很高,学生们要是来买东西的话,需要垫着脚尖才能细细地挑选自己要买的东西。挑好了之后,再把胳膊伸得长长的,将钱递给那位老人的手里。一道下课的时候,学生们便如潮水一样向这里袭来,排起了长龙,有时候都快要上课了,还轮不到自己。

    这间小房子也大抵是在四年级的时候拆掉的,被铲成了平地之后,这里兴建了一些体育器材。我记得有一个双杠,一个跑步器,一个跷跷板,还要一些我具体叫不出名字来。多了这些体育器材,操场上也就有意思多了,学生们来操场上之后,就争着抢着玩这些。同时,又在操场的东北角修建了一个垃圾站,就类似于学校门前的那个垃圾站,只不过稍微大了些。垃圾站里的垃圾多半情况下都是直接焚烧掉了,这附近常常便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

    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们也会集合起来到操场上,但实际上体育课就相当于是让学生们在室外自由地玩耍,没有固定地安排体育老师,所谓的体育老师,实际上就是班主任而已。一到体育课,我们便三五成群地在操场上玩各种小游戏,比如老鹰抓小鸡,打沙包。多数情况下,都是男生一伙儿,女生一伙儿,很少有男生女生在一起玩的情况。我在体育课上,往往更喜欢找一块阴凉的地方,和几个同学玩玩五子棋、斗兽棋之类的。也有时候会偷偷从家里拿一副扑克牌来,在体育课上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去打牌。

    我们每天早上跑操的时候,有时候便会来到操场上,一跑起来,就会扬起成股成股的灰尘,每次都能听到队伍里有人咳嗽个不停。好在大多数的时候,我们跑操都在办公室门前那一大片空地上,——那里起码都是水泥地。

    以上,大抵就是我对小学里的一些事物基本而又笼统的描述,实际上,这还并不是那样详细和完善。只是这堂而皇之流走的光阴,消逝了太多我本该很熟络的记忆。倘若我现在没有将这些记录下来,再过些时间,可能就连这并不详尽的记忆也会被忘却了。

    我从小学里毕业后没多久,大抵就是一两年左右的时间。在小学旁边不远处的地方,又兴建起了一所小学——是一所“现代化”的小学。我的那所小学里当时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转移到了这里。那时候,我每每路过这里的时候,还能看到小学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门前的那两个大土坑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学校的大门却一直都是紧闭的状态,里面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是在某一年过年的时候,因为要闹社火,这里空闲着,村上的人便来这里排练。我因为从来没见过别人闹社火,也因为外婆也在秧歌队里的缘故,就跟着到了这里来看热闹。但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踏入小学的大门。

    自那之后,没有半年的时间,小学就被完全地拆掉了,成了一片废墟,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有一辆大铲车在废墟之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那时候正在上高中,每隔很久的时间才有机会回去一次。等我再一次回去的时候,废墟已经完全被清理掉了,并且看到有很多人在这里,男男女女,拿着铁锹的,带着头巾的,正在修路,有辆压路机来回地将路面上的沥青磨平,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而等到再一次回去的时候,这条路已经有了雏形,可以看到这条路的一端通向了前面的滨河大道,另一端通向的位置,那儿是个村庄——可能以后也要被拆除。如今,这条路上已经通了车,我自己骑车在上面已经来回走过了很多次,路的两旁修建了人行道,种满了杨树。

    有一次,我骑车载着表妹路过我的小学,确切地来说,是路过那个十字路口(小学被拆掉之后,在其基础上修建的那条路是南北向的,这里同原本的那条东西向的路就交叉了,小学原来所在的这里,便成了一个十字路口)的附近,我对她指着这里说我的小学就在这里,她说这里明明是条路。我说——原来这里是所小学,她说那是不是你的学校死了。我觉得它确实是死了——但又觉得它好像还活着,我觉得死去的是我的记忆,活着的也同样是我的记忆。

2020.11.24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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